寻人的事告一段落,被众人簇拥的太子和他的宝贝侍妾,最后坐上早就备好的软轿,在遮天蔽日的灯火中,慢慢下了山。    回到长秋宫,雁书扶荔宣下来。荔宣一下轿就跑去前面谢因的轿子,但谢因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    周慕眼神闪躲,不敢直视面前这位形容急切的美人:“公主、清河公主那里。他去解释这件事了。”    荔宣不依不饶:“什么时候回来?”    “夫人!”雁书连忙把人藏在身后,又按下肩膀上拼命想钻出来的脑袋,然后才客气笑道,“周公子辛苦了。”    周慕道:“不、不辛苦。那我也走了。”想了想又转身,“那个,太子应该会晚些回来,就,也别太担心,反正公主一直护着他这位弟弟。那我走了,嗯,走了。”话毕自言自语走开。    雁书看着周慕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她回转身,瞧见荔宣在原地耷拉着头,没有动静。    “先回去吧。”雁书轻叹一声,示意倚翠一起上来带人。    *    荔宣走丢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因为这个被太子厌弃,那她们这些婢女也有的苦吃。    替荔宣沐浴梳发,又让厨房做了点心,雁书蹲在床边,对坐在床沿的荔宣轻声道:“夫人在山上都做了什么?告诉奴婢好不好?”    呈上来的酥胡桃又香又甜,荔宣专心致志往嘴巴里塞了一颗又一颗,没有回答雁书的问题。往常她是不被允许坐在床边吃东西的,谢因嫌弃,雁书说于理不合。这一回有了这样的待遇,是因为雁书想问她问题。    但是她要怎么说呢?半路追兔子追丢,发现谢因不见,慌张之中茉莉花藤疯长又收不回去。她整个儿几乎被花藤埋没,一面哭一面撕扯,最后被找寻的人发现。    荔宣垂下眼皮,假装没有听见。    “干嘛呢?围一圈圈的。”    被雁书屏退在外的婢女连忙下跪:“殿下。”    “下去吧,下去。”谢因挥了挥手,神色难得疲惫。    雁书顺势行礼,而荔宣坐在床边,手上还拿着酥胡桃,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谢因看了看,最后对着雁书道:“你也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谢因也没理会小花精殷切的眼神,外衣也没脱,直接倒在了床上。    “好累。”    他向清河说明了情况,又担下责任,让清河不要找小花精,别吓她。是他自己带人出去又没照看好的。清河气了一会儿,最后无奈,答应他会帮他瞒下来不叫谢询知道。    “谢因因。”    小花精怯怯靠过来,带着一身的香气。谢因翻了个面,趴在床榻上不理她。但他很快又生气起来,一骨碌爬起身,用力捏住近在咫尺的小花精的脸。    “怎么你就这么轻松呢?一点都不提心吊胆。”    荔宣连忙道:“我也提的!”    “提什么?”谢因松开手,“我这捡的是花精吗?嗯?是祖宗吧。”    荔宣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谢因松手,她就知道这是对方不追究的表现,于是立刻又甜甜蜜蜜缠上去:“谢因因……”    谢因低头注视着她:“我在清河那里挨骂,你倒又吃得开心。”不过他也没忘记正事,“刚才怎么回事?花又收不回去了。”    荔宣抱着他的手臂点头,又小声道:“我好害怕。”    谢因抽出自己的胳膊环住她的肩膀,然后又抱着她倒下去:“那完了,你以后都不能离开我了。只有我能收你的花。”    荔宣被他锢住动不了,闻言便道:“哦。”    谢因却奇怪:“这次不着急了?不想找大皇子找师父了?”    荔宣拨弄他的腰带:“没有呀,我想和你在一起。”    手被捉住。荔宣抬头,谢因正望着她,神色奇怪。    “你——”谢因憋了许久,终于憋出话来,“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计较,不罚你了。”    他坐起来,带着荔宣一起。荔宣的手还被他捉在手心,听到他的话立刻缩了一下。    “怎么罚呀?又要去水里吗?”荔宣细声细语,“我不想在水里。”她是想起上次谢因的惩罚了。    谢因梗住一口气,呼出来之后就掰开小花精握住的手:“你想得美!”然后便用力抽了一下她的手心。    他一点力气都没留,荔宣很快就疼起来,但她的反应落后一步,等手心红起来才委委屈屈掉泪:“疼……”    “疼就对了。”谢因抓着她的手,“下次还随便乱跑吗 ?”    荔宣含着眼泪摇头。谢因又举起她的手,凑上去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原先是打一记给个甜枣,没想到亲上去之后的下一瞬,谢因就变了脸色。    “你手上什么东西?”后知后觉自己的手也黏糊糊的,谢因皱着鼻子不可置信,“糖?”    “不是,”荔宣小声回他,“是酥胡桃。”    那就是糖。    谢因服气:“吃糖吃成这模样?”再仔细看看,小花精的嘴角也沾了一点棕黄色。“牙不坏,不喝药不开心是不是?”    荔宣还是小声反驳道:“不是。”    认认真真,完全专注在他说的话,他这个人身上。    “算了。”谢因站起来,旁边有温水备着,他拿水洗了洗,又替小花精也擦了擦。“是我不计前嫌,大人有大量。”    小花精于是对着他笑得很开心。    *    这桩事就这样过去,回京之前谢因还替清河做了许多事,累个半死,当做是对清河帮他瞒下的报酬。    “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这个弟弟。”去清河那里交了差,谢因一面嘀咕一面回了梨青院。    正好遇上一行人,见到谢因行了礼。谢因看见领头那个手上提的鸟笼,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领头的人连忙回他:“是外面送进来的五彩鹦鹉,会说几句俏皮话,正打算呈给夫人解闷开心。”    这种事很常见了,谢因便顺嘴问道:“谁送的?”    但领头的小厮也不清楚,正犹豫着,就瞧见张管事呼哧呼哧跑了过来。他一望见谢因和这些人站在一起就先软了腿,连忙朝着谢因跪下:“殿下费心,这东西还没调.教好,怕不能讨夫人欢心,恐怕得过阵子才能送去夫人那里。”    谢因也没什么所谓,“哦”了一声自顾自先走了。    张管事松下一口气,擦着汗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把拍开来扶他的小厮的手:“要死了!皇子府的东西都敢收,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    原来是谢青叫人送来的鹦鹉。小厮面面相觑:“那、那怎么办?您老还说过阵子送过去……”    “送你个大头鹅!”张管事斥骂,又回过神张望四周,怕谢因远远听见,看见谢因的人影已经瞧不见了,这才压住声音:“烧了吧,再找个新的,过几天送去。”    小厮连忙应下。    张管事看着他们做了事,又偷偷找了新的鹦鹉替上去,最后才放了心。    *    回京之后日子过得飞快,苦夏已过,只等着凉秋顶上。    这天荔宣趴在廊下,对着架子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鹦鹉,试着教它说话。    “谢因因。”    “谢荔宣。”    但鹦鹉不理她,叫累之后开始低头啄脚边的谷粒。    “不理我。”荔宣觉得没意思,起身要往屋里走,结果回头就看见谢因站在她身后。    “谢因因!”她想着扑过去,但谢因拦住了她。    他走到架子前,抬起头,低声自言了一句:“鹦鹉?”    荔宣摇他的手臂:“怎么了?”    谢因没向往常一样很快回应她,他抬手把栓着鹦鹉的架子拿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因因……”荔宣往前一步,看见闻声出来的雁书,对上她询问的目光,面色茫然,“怎么走了……”    *    连鸟带架子摔在地上,谢因坐在正堂中.央,气势迫人:“等调.教好了再送上来。你们送的就是这种东西?”    张管事跪在地下瑟瑟发抖,不敢答话。    “张元年,你够可以啊!谢青的东西都敢收进来,将来还不怕你送出去什么吗?”    张管事连忙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今日下朝,谢青突然拦住他,问送的鹦鹉太子侍妾可还喜欢,又说若是受惊还需静养。谢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谢青说到鹦鹉,说到受惊,他才明白谢青在说什么。    小花精走丢了,所以她受惊,所以大皇子府突然送礼物。    清河的消息瞒得很好,当初被派去找寻的人也被一一敲打过不敢乱说,但是谢青居然知道了。    想到这里谢因就忍不住怒火冲冲。谢青居然知道,谢青居然知道!    他没理谢青的问话,出了宫就去了清河府上,告诉她这桩事,叫她好好派人查查。回来之后又想起鹦鹉的事。    除了梨青院跟着去找的婢女,别的人一点都不知道行宫里出了什么事。但为了小花精的名声,他也不能说为什么谢青送的鹦鹉这样让他心烦。想到这里,谢因抬起眼睛,张管事几乎趴在了地上,就等着他的发落。    “自己去领板子,这鸟也不要了。看着就心烦!”谢因甩袖起身,临走还踹了一脚地上扑棱的鹦鹉,好像真的很不待见。    不过张管事算是松了口气,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站起来,带着人走出正堂,自去下面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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