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橘子

晚上有点心，荔宣抱着一碗冰糖粳米粥去了里间，谢因在外面漱了口之后也跟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小花精跪在床边，裙子衣服都拖在地上，袖子一动一动，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谢因走过去，拿脚尖轻轻踢她：“在干什么？”　　　　被他叫了名字的小花精，立刻扑到了床上，试图遮挡：“没有，我在喝粥。”　　　　谢因皱眉：“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床上吃东西。”　　　　荔宣回过头：“知道了。”　　　　她还以为谢因会走开，没想到他却弯下腰，虎着脸对她说：“也不许在床上玩小猫。”　　　　“我没有……”荔宣弱弱反驳，“我在喂小猫吃粥。”　　　　谢因于是站直了，双手叉腰：“它有自己的饭吃。不许给它喂。雁书，进来，把猫抱出去。”　　　　荔宣还在挣扎：“羊奶，难喝……”　　　　“难喝也不行。”谢因脱掉外衣，把小花精手上的粥碗递给等着的婢女，然后抱起她，带着她去了净房，“汗涔涔的，好好洗一洗。”　　　　*　　　　看起来小猫比较喜欢谢因。　　　　这个认知让荔宣觉得沮丧。她趴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小猫一声不叫，专心致志背对着她爬开。　　　　“别走。”荔宣换了个方向，下巴搁在露出的手臂上，朝着小猫挥了挥手里的牛乳菱粉香糕，“我有香糕哦。”　　　　不过小猫态度坚决，看到荔宣的正面就立刻转开头。　　　　“夫人，该用膳了。”雁书走过来，看见荔宣这样，忍不住轻笑，“先用膳吧。”　　　　荔宣一面爬下来一面嘟囔：“怎么喜欢谢因因不喜欢我……”　　　　雁书扶着她，闻言笑道：“等下次殿下来了，夫人或许可以问问。”　　　　“好吧。”荔宣答应，“把小猫也抱过去。”　　　　雁书应下：“好。”　　　　饭后送了橘子上来，荔宣便趴在美人榻上剥橘子吃。小猫难得安静，就睡在她面前的兔毛垫子上，四肢侧向里面，圆滚滚的肚子跟着一起一伏。　　　　荔宣慢吞吞撕着橘子瓣，把橘子肉含在嘴里。橘子酸酸甜甜，她一口气吃了好多个。到最后吃累了，头一歪，和小猫睡在了一起。　　　　谢因进来就看见这副场景。　　　　他才从宫里回来，在那里遇到了谢青。　　　　谢青还是如平常一样恭谨随和的模样，看见谢因之后便向他行礼，又用与有荣焉的语气对他说：“近来顾先生似乎愈有突破，父皇也愈有神采。若最后真能炼得仙丹，于国于家真是幸事一桩。”　　　　谢因不喜欢这种事，但谢青偏偏在他面前讲。他只好淡淡“嗯”了一声，然后便绕过谢青走开。　　　　谢询倒是肯见人了。他面色微红，穿着宽大的深色常服，双手拢在袖中，端坐在大殿中.央。谢因匆匆朝他打量，比起之前在宫宴上见到的人，这一次谢询倒真的精神许多。　　　　是那个什么仙丹的功劳吗？　　　　谢因向他回禀了近来朝中发生的一些事。谢询开始炼丹之后就很少上朝，一应事情都由李丞相和别的大臣一同讨论处理，谢因偶尔也会进宫，问问谢询的意见。　　　　谢询闭着眼睛听他说完，最后指点了几处地方，谢因便得了口谕离开。　　　　说话也明理清晰。但谢因皱着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走出大殿之后，后面就有人朝里通报，说顾先生来了。谢因耳朵一动，远远往后看了一眼。穿着一身灰衣的炼丹师顾玄，面目模糊，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浩浩荡荡走进了大殿。　　　　那个顾家。谢青费尽心思才寻来的顾家人。　　　　谢因回过神。小花精已经睡熟了，他便在美人榻前蹲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又自言自语道：“真的有仙丹这种东西吗？”　　　　“咪……”　　　　谢因转过头，兴奋的小猫正立在对着他胸前的垫子上，在原地走来走去，咪咪叫个不停。　　　　“嘘——”　　　　食指抵在鼻尖，谢因不想让它叫，但荔宣已经被吵醒了。她侧躺在榻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道：“谢因因……”又嘀咕，“我在做梦吗？”　　　　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谢因握住她的手臂：“不是。起来了。”　　　　管他有没有仙丹，反正小花精已经是他的精了。　　　　谢因回来了，小猫自然又黏上了他，兴高采烈仰着头对他叫得欢快。谢因伸手搔了搔它的下巴，小猫立刻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荔宣趴在桌上，看着一人一猫有点委屈：“谢因因。”　　　　“嗯？”谢因低着眼睛，小猫正在舔他的手指。　　　　“我也想要……”荔宣颤颤巍巍伸了一根手指过去，趁小猫不注意，在它的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软乎乎。　　　　而小猫半眯着眼睛舔谢因的手，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荔宣立刻起劲了，指尖换成指腹，一根手指换成整个手心，在一动一动的小猫头上慢慢揉过去。　　　　小猫没有拒绝她。荔宣眉开眼笑，把小猫从头撸到尾巴，从尾巴撸到头。　　　　满足了。　　　　*　　　　自从荔宣从谢因身上得到好处之后，她便无比期盼谢因能来梨青院，时时都要问上一句，“谢因因怎么还不来？”　　　　雁书觉得这是好事，不过太子最近忙了许多，他要为即将到来的中秋祭月做准备，没有之前那么多空闲。　　　　看荔宣眼巴巴跟在小猫身后，小猫却对她爱理不理。雁书觉得好笑，但也不能说什么，她收了荔宣的外衣，问道：“夫人想吃些什么吗？中午都没用多少东西。”　　　　荔宣得了小猫之后，便一心一意要把它喂胖，吃饭的时候也带着小猫，把自己的菜挑一点给它吃，她自己反倒没有以前那样吃得多了。　　　　“要橘子。”荔宣头也不抬，“小猫喜欢吃。”　　　　雁书于是退到外面去拿：“好。”　　　　这一次剥橘子的时候谢因刚好回来，他穿着大红色的箭袖圆领袍，腰上的蹀躞带整整齐齐一共十三块金玉，跟着他如风一样跃进了梨青院。　　　　今天去找周慕骑了马，在马场里畅快淋漓跑了好几圈，谢因一场热还未散去，意气风发，勃勃朝阳，担得上一国储君的英姿与神气。　　　　他一进屋先灌了几大口茶水下去，然后一面往上卷着衣袖，一面望向小花精：“看傻了？”　　　　小花精侧着身，手上的橘子剥了一半，呆呆跪坐在美人榻上。脚边的小猫倒是比她反应得快，咪咪叫着试图走到榻边来。　　　　小猫在蜷成一团的兔毛垫子上走得不稳，几下踩到了荔宣的小腿，荔宣一惊，手里的橘子就掉了下来。　　　　她连忙低头去捡。　　　　谢因还在笑呢，然后就听见小花精惊慌失措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谢因卷好了衣袖，小花精在美人榻低着头，原本要捡的橘子也不捡了，摊着手，好像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这一次谢因的语气也变了，他蹙着眉，看见了小花精手心里的红色。　　　　再抬头，小花精目光茫然，鼻子下两道红痕。　　　　流鼻血了。　　　　“我有这么好看吗……”谢因不可思议，不过也立刻向着外面喊，“叫太医来。”　　　　*　　　　“你可真厉害。”　　　　谢因坐在床边，看着小花精洗脸洗手，又看着太医为她诊脉，最后太医委婉告诉他，夫人只是吃多了橘子，火气重。饮食上注意些就可。　　　　“真的。”谢因由衷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你这几月看的太医次数多。”　　　　荔宣知道这不是夸奖，她抬头让雁书在她脸上抹香膏，眼睛盯着雁书，难得不追随着谢因的身影。　　　　沉鱼落雁的美人全神贯注瞧着你，任谁都受不了。雁书被荔宣看得脸红，等擦完就连忙告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谢因，还有缠着谢因走来走去的小猫。　　　　荔宣没有人可以盯了，于是便低头玩起了手指。　　　　谢因坐上床：“不和小猫玩了？”　　　　小花精的声音闷闷的：“小猫不喜欢我。”　　　　把腿也搁到床上，谢因弯腰一捞，把在地上焦急地转着圈的小猫捞上了床：“喏。”　　　　被他托住肚皮的小猫，轻轻柔柔“咪”了一声，然后乖乖由着谢因把它放在了荔宣怀里。　　　　手背上突然一片热，小猫头摇摇晃晃钻进她的手心。或许是因为谢因在，小猫对她难得表现得黏黏糊糊，居然还伸出舌头在她的拇指上舔了一口。　　　　然后就立刻转头冲着谢因咪咪叫，好像在邀功。　　　　“嗯。”谢因忍住笑，在小猫头上拍拍，“做得很好。再去。”　　　　荔宣故意嘟起嘴：“它又听不懂。”但其实心里已经很期待了。　　　　小猫果然又回到她身边，竖起尾巴，在她的手腕上蹭了蹭。　　　　荔宣喜不自禁，抱起小猫亲了一口。小猫被她亲懵，在她手上挣扎片刻，最后长长“喵”了一声，安静不动了。　　　　果然是谢因在，它才这样。　　　　荔宣揉着小猫爪子的软垫，谢因已经脱了外衣，准备小睡一会儿。　　　　“你今天还要走吗？”　　　　“嗯？”谢因抬起眼睛，小花精目光灼灼等着他的回答。　　　　他想了想，道：“不走也可以。”　　　　小花精的眼神马上亮晶晶。　　　　见状，谢因缓缓朝她露出一个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