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怀抱

最终在那种阴沉狠厉的目光中，萧墨还是拦腰把温玖抱起来，朝楚王府的后院走去。　　萧豫压抑着怒火，对一旁的护卫冷冷道：“愣着做什么？去宫里把太医请来这里！”　　温玖那娇弱的身体，平时吹个风都要病一场，何况掉到水里，怎么样小心翼翼照顾她，萧豫从小就比别人要清楚一些。　　　　温玖是第一次被萧墨抱在怀里，不，应该说，她活了两辈子也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抱着。　　她和淳于离的婚姻一开始是两国联姻，她不喜欢他，也从不让他靠近，后来慢慢改变心意，但夫妻之间也相敬如宾，恪守规矩。　　她是皇后教养长大的，照着皇后的规矩培养，不敢专宠，要给自己的夫君填充后宫，让他雨露均沾，每个月只有一两天才会在一起。　　她知道淳于离很喜欢她，但不知道怎么的，又有一点怕她，事事按照她的规矩做，并不敢太纠缠她，只是一味的对她好，她要的东西，几乎有求必应。　　就算后来他们的两个孩子出生，也没有太拉近这种距离。　　温玖心里想，淳于离性格有些软弱，他不仅把她当成妻子，同时也把她当成大周国的公主，更没忘记她的哥哥统领着大周王朝三分之一的兵力。　　但那五年，对于温玖来说，那一切，就是她对淳于离感情的最好寄托，不多也不少，那样的相处就刚刚好。　　然而现在她被萧墨抱着的时候，却有种心跳比平时更快的错觉。　　是因为落水被吓到了吗？　　温玖的脸靠在萧墨肩膀上，抬头时，正好看见他嘴角边隐隐有些血迹，她生出些歉意来，又怕被他讨厌，只能小声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该来这里。”　　“不用说对不起。”萧墨没有看她，只是平平淡淡地说，“就算真的做错了事情，你也不需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温玖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萧墨微不可查的叹息，尾音带着一点无奈：“因为没有人会怪你。”　　温玖并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因为觉得他说的不对，要是真的做错事情，怎么会没人怪？　　她上辈子都没自己做错事情，还被一堆人嫌弃呢。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今天这么丢脸，不知道他对她的印象又坏了几分。　　纠结了一下，温玖还是说：“其实，我不知道义山先生是谁，对不起……”　　她这软弱的道歉真是让人心里都跟着疼了一下。　　她怎么总是这么……可怜兮兮的呢？　　“李商隐。”萧墨忽然说。　　“啊？”温玖没明白他忽然说什么。　　“字义山。”萧墨又补充。　　温玖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线条那么冷漠，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　　但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暖，还有种不可名状的羞涩。　　“啊，是他啊……”温玖咬着嘴唇，“我知道他的。”　　萧墨又扬了扬嘴唇，这次他知道她没有说谎的了，因为她说真话和说谎话的时候，只要不是眼睛瞎了，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说谎的时候，眼睛会瞪得很圆，像小狗一样。　　说真话的时候眼睛就微微眯着，慵懒地像是刚刚午睡醒来的小猫。　　总之看起来都很娇弱。　　温玖有点儿兴奋地说：“我读过他的诗，就是那句，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对吗？”　　萧墨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唇边难得地露出一丝浅笑：“对。”　　就像不知道《燕台诗》，萧墨心里很清楚她也不太明白这首《无题》有什么寓意，但是听她在自己面前念出来时，那柔柔的声音却在他心脏上狠狠地撩了一下。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所以心里的感觉一时有点复杂。　　温玖倒没他想那么多，只是看见他笑了，心里想这次总算聪明了一回。　　刚才出丑的沮丧便一扫而空了。　　除了萧墨，其他人对她什么看法，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到楚王府后院，因府中没有其他女眷，屋子都没有打扫过，只能让她到齐夫人的屋子休息。　　萧墨把她放在榻上，便退出去，让秋棠等宫女进来伺候。　　片刻之后，齐夫人也匆匆赶来了，萧墨站在院子里，看见自己这位向来冷静寡淡的姑姑，竟少有的满脸焦虑之色，不由得心里一阵疑惑。　　“墨儿，听说嘉元公主来了？”齐夫人一看见他，便问。　　萧墨点点头，道：“方才不小心落了水，在里面休息。”　　“落，落水？”齐夫人紧张得语气都在结巴，“怎么会落水？有没有怎么样？”　　萧墨更觉得奇怪，这位姑姑可一向冷静睿智啊，就算温玖的身份摆在那里，在楚王府落水而已，也不至于让她紧张成这样。　　“没事，只是呛了几口水。”萧墨不动声色地说，“姑姑，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反咬我一口。”　　“我……”齐夫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整理好情绪，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只是想见见她，你不知道，她父亲对我和你母亲有天大的恩惠，我们一直没有机会报答。”　　原来是这样。　　老靖安王是母亲的恩人，萧墨隐约知道一点，但究竟是什么恩情，他却一无所知，母妃从不在他面前说这些。　　他没有想到，原来姑姑也受过老靖安王的恩惠。　　“姑姑要进去看看她吗？”萧墨说。　　齐夫人一下子有些激动，眼眸中似乎都有水光在闪烁，“我……会不会不太好，我是个无名无分的人，哪有资格去拜见她？”　　“她来王府做客，理应是姑姑待客才对。”萧墨想了想，怕齐夫人太紧张，便又说：“她身体不好，落水恐怕受寒，姑姑可以让人熬些姜汤给她喝，她会感激姑姑的。”　　若是以前的温玖，萧墨没有这样的把握，别说喝楚王府的姜汤，哪怕让她踏进楚王府，她也绝不肯。　　但现在，他知道那个丫头处处在讨好他，虽不明里有，但她至少不会排斥关于他的东西。　　“说得对，我这就去熬姜汤。”齐夫人连忙转身去了。　　萧墨也走出院子，迎面看见萧豫被一群护卫簇拥着走进来，他面上神色更加冷淡。　　而这时，宣宁侯也带着夫人和世子匆匆赶来，正好和太子的人马一起到。　　那宣宁侯已是闲赋在家多年，世子又还年幼，还没走上仕途，侯夫人娘家是商户出生，家族中出了几个走仕途的弟子，但位置都不高，因此这几年来在朝中走动不多，渐渐远离权力中心，可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见过太子。　　宣宁候一看太子那架势，吓得连忙带着夫人和世子一起跪下，大呼：“臣孙庆参见太子殿下！”　　萧豫瞥了他一眼，根本不知道他是谁，随口说了剧‘平身’，然后就质问萧墨：“皇姐如何了？”　　“等大夫来看过才知道。”萧墨倒是不卑不亢，他也从来这样，行为孤僻，一向有些冷傲。　　萧豫平时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两人身份云泥之别，他犯不着总是找他麻烦，顶多见了面当没看见。　　这会儿仔细一看萧墨的长相，还真是有倾国之色，没有半点儿阴柔造作，想想温玖对他的态度，萧豫心里不爽到了极点，重重哼了一声。　　那一哼，没吓到萧墨，到吓到刚要站起来的宣宁候又重新跪了下去，尾随萧豫而来的孙梦灵连忙去搀扶自己的父亲。　　“我告诉你，别以为齐妃对阿玖有教导之恩，你便可以借机报复她！她之前有得罪你，你大可以看成是我指使，什么都可以冲我来，你胆敢伤害她，我萧豫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萧豫恶狠狠地放话威胁，这个大周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的怒火犹如雷霆万钧，把在场所有人都震得心脏猛跳。　　只有萧墨依旧淡然，似乎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眉心都不曾皱一下，淡淡道：“你既然带她出宫，为何不好好看着她？”　　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不好好看好人，让她跑到我家来，你好意思找我兴师问罪？　　萧豫咬牙道：“我的事情，轮不到你过问！”　　萧墨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和他争论什么。　　好在这时太子的护卫生生把休假在家的李太医带来了，萧墨引着太医进去给公主诊脉，两人的争锋相对告一段落。　　萧豫站在院子里生闷气，可怜的宣宁候一家大气也不敢喘。　　那嘉元公主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但听说皇上皇后对他十分宠爱，真正的公主都比不上。　　谁也没想到，连太子殿下都如此紧张她，那么传言中那嘉元公主就是未来太子妃一事，是真的了？　　孙梦灵此时暗暗后悔方才那么冲动把温玖给得罪了，说到底，她会摔倒还不是被自己当众拆穿出了丑，一时激动才摔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