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教训

如果温玖要追究这件事，那她……　　孙梦灵觉得手脚冰凉，在这样酷热的太阳底下，都觉得身上仿佛连血液都结冰了。　　她到现在才认识到，他们区区一个宣宁侯府，根本得罪不起温玖这样的人……　　萧豫在院子里不痛快，就把温玖身边一个小太监叫过去问话，要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好的，温玖怎么会来楚王府？又怎么会摔倒？　　那小太监哪里敢隐瞒，他是一直跟随温玖的，发生了什么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诉萧豫，半点儿都不敢隐瞒错漏。　　萧豫越听，面色就越难看，那眼神活脱脱是杀人的眼神。　　好一个萧墨，竟如此卑鄙，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来羞辱温玖！　　那杀人的眼神猛地往孙梦灵扫过来，他才不管对方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他只知道温玖从小到大谁都不能给她受委屈，就算是自己，到头来都要去跟温玖道歉，外面的人凭什么？　　“把他们全部抓起来！”萧豫森冷地下令。　　还没等侍卫走到跟前，孙梦灵已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宣宁候和侯夫人，以及世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被侍卫扭住双手，都吓得面无人色。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知发生了何事……”宣宁候久不在朝中，面对着天家威严，连话都说不完整。　　说实话，萧豫完全没弄清楚这一家子是谁，徽京遍地都是王公贵族，宣宁侯府这种没落多年的贵族完全没资格凑到太子跟前，他会认识才怪。　　萧豫居高临下瞥着孙梦灵，冷冷问：“读书写字用哪只手？”　　孙梦灵觉得浑身血液都被抽干了，身体抖得不像话，哆哆嗦嗦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宣宁候不明就里，只知道太子问话不能不回答，便战战兢兢地说：“回，回太子殿下，小女写字用，用右手。”　　萧豫随口扔下两个字：“砍了！”　　孙梦灵脸色煞白，双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太子殿下开恩，太子殿下开恩啊！”宣宁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惹得太子动如此大的干戈，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他聪明好学，从小请最好的西席教导，盼她将来能凭着一身才学嫁个如意郎君。　　怎么都没想到正因这一身才学，惹了杀身之祸！　　宣宁候夫人抱住女儿不住的哀求，院子里乱成一团。　　“怎么了？”萧墨只是站在外间，听到动静立刻出来看。　　萧豫哼了一声：“萧墨，你也就这点儿能耐了，就凭她，连我皇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萧墨微微蹙眉，不用多问，看一眼宣宁候一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因为一句话，太子就要做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吗？”萧墨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这样传出去，除了给太子一个‘暴戾’的名声，还有什么好处？”　　“用不着激我！”萧豫傲慢地抬着下巴，“我只是给你长个教训，让你牢牢记住你的身份，以后最好离温玖远一点。”　　萧墨眯起眼，黑眸太幽深，让人一时之间看不透他眼眸深处的情绪。　　“你们在做什么？”温玖也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一瘸一拐地扶着秋棠的手走出来，看到院子里跪着的宣宁候一家人，不禁一呆。　　她完全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萧豫朝她看了一眼，便对秋棠冷喝：“把皇姐扶进去！”　　“公主……”秋棠哀求地看向温玖，“先进去吧，外面的事情公主看了恐怕不舒服。”　　“我为什么要进去？”温玖看到晕过去的孙梦灵，再看看那宣宁候一家人，目光最后落在宣宁侯夫人身边一个瘦弱的少年身上时，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声，几乎站不稳。　　“公主怎么了？”秋棠着急地问。　　“没事，没事。”温玖摇摇头，目光一直看着那个少年，朝他走近了几步。　　那少年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簇新的绿色直裰，跪在地上时，瘦弱的脊椎像一座弯弯的小桥拱起来，他似乎也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因此浑身抖着，茫然地看着他的父母。　　那张脸……温玖做梦都不会忘记。　　俊秀的，带着怯懦的少年的脸，一双眼睛总是慌乱地闪着，低着头不敢看人。　　前世，温玖命运转折点中，最关键的那个人。　　当初在皇家猎场的水榭中，她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看见这个少年慌乱地站在自己面前，被人绑着双手，嘴巴里塞着一团布。　　温玖毫无防备，没弄清楚为何伺候自己的宫女太监一个都不在，还会让一个陌生人闯进来。　　她连忙扯出她嘴里的布团，动手帮他解开绳索的时候，这个少年结结巴巴地对她说：“快走，走……走……走啊……”　　他一直叫她走，可是没头没脑的，为什么要走？　　温玖不明白少年眼中的焦虑，看他急得要哭出来，却解释不出的样子，还善意地安慰他几句，解开绳索让他离开。　　就在这时候，翠烟就大声嚷嚷着，带着很多人闯进了水榭，所有人都看见她和那个少年站在一起……　　后来就……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噩梦，温玖自不必说，而听说那个少年被吓破了胆，还被狠狠打了几十板子，病得下不了床，最后好不容易好了，却失足落水死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初他结结巴巴让她赶快走的眼神，那是真的很害怕，也带着一份良善，不想让她清誉受损。　　是她自己太笨了……　　温玖闭了闭眼睛，把忽然闯进脑海中的前世的记忆压下去，深深地喘息了一声。　　难怪她听到宣宁侯府时，会觉得很熟悉，那个少年不正是宣宁侯府的小世子吗？名叫孙少白，死的时候才十九岁。　　院子里的人都看得出她脸色变得很难看，萧豫大步走到她面前，道：“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　　温玖抬起头看他，想到前世他的不信任，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声音也没几分好气：“你要干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以下犯上！”萧豫只当她还记恨刚才他不小心把她推到水里的事情，对她恶劣的态度就包容了几分，“你不要管了，进去。”　　“我不！”温玖却固执起来，“你把他们放了！”　　“温玖！”萧豫怒道，“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作对？那个女人对你出言不逊，我要教训她！”　　“又跟你没什么关系！我不觉得是出言不逊，她说的没有错啊，本来就是我什么都不懂！”温玖瞪着他。　　萧豫一番好意反倒被她指责，气得胸口都闷痛闷痛的，紧紧握起拳头，拼命忍着才没有把她绑起来扔进房里去。　　“你怎么这么笨！”最后他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温玖眼圈红了，总是被他骂笨，心里当然不舒服。　　“我就是笨！我这么笨你还管我干什么？”说着，眼泪又像豆子一样大颗大颗掉出来。　　萧豫的怒火一下子被压下去了一大半，手抬起来，犹豫了一下，才去她脸上帮她擦眼泪。　　“哭什么哭？”经常握剑的手指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擦了几下，便留下几道红痕，让他看的不忍心，“不准再哭了，听到没有！”　　“那你放了他们！”温玖不依不饶。　　萧豫深吸一口气，对护卫吩咐：“放了他们！”　　妥协地这么快，让一旁提心吊胆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心里都啧啧称奇，太子殿下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也只有嘉元公主，能让他改变主意了。　　萧墨也挑了一下眉，没有想到温玖对萧豫有这么深的影响。　　皇室子弟，第一个要学会的技能就是隐藏自己的弱点和喜好，不能让人轻易揣摩和拿捏。　　但看萧豫这样子，倒有些耐人寻味。　　获得释放的宣宁候战战兢兢带着一家老小来谢恩。　　萧豫冷冷看他们一眼，道：“饶你们的人是嘉元公主，以后长点儿教训！”　　“是，是，多谢嘉元公主开恩。”宣宁候转向温玖磕头，温玖连忙避开，一个侯爷，怎么能对她磕头？　　温玖倒是看了那瑟缩的孙少白好几眼，前世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被人陷害的可怜人，最后落得凄惨下场，她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情。　　“世子今年几岁了？”温玖开口问。　　孙少白万万没想到这位连太子都指使得动的娇贵公主会跟自己说话，呆呆地愣了一会儿，被他父亲拿手肘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回回回公……主……”孙少白一说话就脸红了，他从小有个结巴的毛病，紧张的时候尤其明显，这时候简直要哭出来。　　温玖上辈子就知道他结巴，胆子小，因此只是笑笑说：“不用紧张，我又不吃人。”　　孙少白连更红，低着头不敢看她，但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十十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