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暗箭

洗月显然对濯玉的决定不太赞同，一步三回头地找人去了。　　　　濯玉目送着她走远，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周围。她之前从没单独骑到猎场深处，可能是因为进入到陌生环境产生的本能，她竟感觉汗毛倒竖，直觉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　　　　她原来打算的计划，十分粗陋，不过赢在了一个礼字。她早就知道迟千仞会负责猎场布防，于是打算将衣服下摆撕开个口子，然后借口落马受伤，让迟千仞来救。　　　　等他来救，不管看没看到口子下面的肌肤，他便都娶定她了。如此，虽然濯玉的颜面会十分不好看，不过总是保证了她能嫁给迟千仞，要么阻止他造反，要么在覆巢之下勉强做颗完卵。　　　　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次春猎会有些不对。她仔细想了想……突然，前世的记忆蹦到脑海中，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记起了前世在某次春猎中，平西王管弘安遇刺，但刺客没有成功。　　　　濯玉立刻后悔得直想飞回蓬莱轩中去。这么一来，这猎场中立刻处处都像遍布着刀光剑影。给自己谋出路要紧，先保住小命一时更要紧。　　　　她紧了紧脚蹬子，辨认了下方向，想抄个近路赶向猎场的出口。　　　　然而，这出口和入口却是两个方向。她使劲踢了踢马肚子，骏马一声长鸣，向前窜去。　　　　突然，马痛苦地嘶鸣一声，向前栽去。濯玉刚念了声“不好绊马索”，便跟着被往前甩了出去。马速本就很快，这一下被摔得力道颇大，她先着地的左臂瞬间就没了知觉。　　　　濯玉眼前金花正一阵乱转，便听到耳边有飞矢金石撞击之声。她不知哪里来的判断力和力气，就地一滚，一根短箭擦着她的耳朵飞驰而过。　　　　但是能险些刺杀平西王的陷阱，又怎会囿于一根箭。一瞬之后，濯玉便听到至少五支箭朝她飞来。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没想到重活一世，本指望着能改改命格，博个寿终正寝，却没想到却早早地把自己作死了。　　　　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嫁给宋子彦，至少能平安地活到二十五岁。不过这宝贵的八年和宋子彦这么个在叛军面前卖妻求命的软骨头，倒还不如在宫中陪着余昭仪。　　　　她胡思乱想之际，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的背后传来刀剑和流矢的碰撞之声，然后她整个人便被带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前。　　　　濯玉被人护在胸口，比方才中了绊马索落马还要懵。她愣神间，那人已经拿刀格挡住了所有飞来的短箭。　　　　那箭得射了有百根有余，才慢慢停下来。迟千仞挥刀将箭一一格挡，还游刃有余地往怀中看了一眼，看到濯玉双唇嘟嘟着，两眼中水汪汪的呆呆地看着前面，面颊上还有一道擦破的血痕，看着像个可怜的小兔子。　　　　待没有箭射出，迟千仞又等了一会，才将濯玉从怀中松开。濯玉自己勉强站稳，怔愣着看着满地流矢，暗道一声点背，然后便手抖脚抖地后怕起来。　　　　这一抖，她才觉得左臂竟动不了了，动一下就钻心得疼，直把她疼得面上都是冷汗。　　　　迟千仞正在地上研究箭头，见到濯玉面色不对，上下打量便知道了她的胳膊受伤。　　　　他皱紧了眉，面色不虞，动作却轻柔地拿起濯玉的左臂摆弄着，濯玉被他牵的疼了，闷哼一声。　　　　迟千仞立刻不动了，轻轻将濯玉的胳膊放下。“骨头伤了，不过无碍，好好治就能好。”他抱着臂看着濯玉，“哪里可还有重些的伤？”　　　　濯玉正被伤口弄得精神恍惚，随口答道：“没有了……”她说到一半，发现迟千仞正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脚踝，心下一惊。　　　　糟了，露馅了。　　　　她之前让洗月去找迟千仞，用的是下马时不小心划破了脚踝的幌子。她僵硬地垂首看看自己，猎装轻薄，不少地方都划破了，脚踝处倒是完好无损。　　　　她尴尬地挤出一个笑，抬头：“本宫受伤了，麻烦你送本宫回大帐去，之后，同知想必还要追查猎场中有陷阱的原因吧，本宫便不打扰了。”　　　　迟千仞没答话，看了濯玉许久突然冷笑出声。濯玉被他这笑弄得浑身一凛，颤到了汗毛，胳膊一动，更疼了，冷汗滴溜溜滚下来。　　　　迟千仞看她面色变了，收起了冷笑，叹口气，认命地半扶半抱着把濯玉弄上马。濯玉的手不方便动，迟千仞便将她放在前面。他手握马鞭的时候，濯玉整个人便被圈在了怀里。　　　　濯玉从没被人这么抱过。宋子彦不是重欲之人，两个人的肢体接触并不多。如今这么被人几乎是镶在怀中，感受到贴着后背的有力心跳，除了疼痛之外，竟有些悸动。　　　　她想：这就是我以后要嫁的人了。　　　　迟千仞好像看破了濯玉的旖旎心思，冷冷开口：“微臣如此，一是公主马伤了，二是怕又有暗器伤人来不及回护公主。冒犯公主，微臣自会向陛下请罪，公主不必忧心。”　　　　濯玉：……谁忧心了。　　　　不过，她也知道当前查明刺客更重要，便没有再多话。左不过这衣衫破了这些口，回到大帐只要被人看见，迟千仞就撇不清了。　　　　迟千仞就这么和濯玉共骑到了猎场出口的大帐中。大部分人还在猎场里，大帐处并没有几个人，眼熟的只有秦亦平在悠闲地烤一只兔子吃。　　　　他听见马蹄声，闲在地抬头，见到迟千仞回来正想开口调笑，就看到他怀里面色发白的濯玉。　　　　他知道事情不对，川戏变脸般地收起了戏谑的脸色，凝重地快步走到迟千仞马旁：“怎么了？”　　　　迟千仞利落下马，先将濯玉抱了下来，低声和秦亦平说：“林中有暗箭，来者不善。你速去通知陛下，保护陛下安全。我去查布陷阱之人的下落。”　　　　秦亦平眸中闪烁了几下，点头，赶忙上马向林中疾驰而去。迟千仞将濯玉托付给一个宫女，命她去找太医，便也要跨马进林。　　　　濯玉犹豫了一下。这刺杀因自己的改变，轨迹和前世不同。这管弘安虽是前世反王，但被她看过一遍前世，轨迹总在掌控之中。若是换了别人……　　　　濯玉还是叫住了迟千仞，推开了宫女，上前附耳小声说：“本宫以为，这刺杀怕是针对平西王的，迟同知要注意王爷的安全。”　　　　说完后，她便若无其事地推开。迟千仞的眼睛蓦地亮起，细想了会面色便沉了下来，也没追究濯玉是怎么知道平西王是刺杀对象、为何偏偏提醒他管弘安危险，急急地朝濯玉一抱拳。　　　　“大恩不言谢，公主保重身体。”　　　　濯玉朝他点点头，看着一骑黑马飞驰进了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