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虽为世袭,可毕竟皇家亲兵,官至指挥使一等为上面人亲自指派心腹之人担任,可上面人再奸妄贪腐,毕竟个个人精,即便嘉靖年间严党朝廷之内一手遮天,却也知江南不可无胡宗宪戚继光,因此越往下面拣选越严,擅走、擅斗、擅跳缺一不可。况且时值阉党把持政治,北镇抚司给司礼监打压的厉害,早已不是世家子弟首选。话虽如此,应炜毕竟不知黎瑨身手如何,解决了自己身后分流,并未反身去协助他们,这些骑兵显然不过是用来试探他们的卒子,对他们这帮亲兵来说不足为惧,可试探深浅之后便为亮剑,不敢耽搁。    此时天光已现,却阴沉沉的,连身边浓翠的山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山道并不算狭窄,可两侧山林太盛,几乎要将这山道淹没,因而显得人越发便渺小。    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昨晚一夜奔波让她几乎没休息,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太累了。    朱徽媞下意识地找着最舒服的姿势,本能的向身后温暖的地方靠了靠,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猛地睁开眼睛,一时间心跳如鼓。马已经没在跑而是踢踢踏踏的悠闲踱步向前,朱徽媞脑袋后面就是他有力的心跳,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身后人的怀里,为了防止她掉下去黎瑨手臂还虚环在她她腰间,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朱徽媞反倒身子略微松了劲,又靠回去些,黎瑨虽然看不到,却已经发觉她醒来了,手臂也自觉缩了回去,双手握着缰绳。    “我睡了多久?“朱徽媞低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倦意。    “还没有半个时辰。”    虽然并没有缓解身上的疲惫,朱徽媞也当自己睡了不少时候,没想到只有这么一会儿。    马蹄并未踩在一个点儿上,朱徽媞神思恍惚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还有旁人,应炜一行很快追了上来,只是但当时众人急于摆脱追兵,顾不得别的,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黎瑨的行为有多不妥当。没有人交谈,这是战后短暂的沉默。朱徽媞静了片刻,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黎瑨,停下,原地休息。”    应炜这回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意见,倒是黎瑨开口道,“公主可否再坚持一下,往前不远有河,不如渡河后再休整。”    朱徽媞知道此时不是停休的时候,只是在马上休息着实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她双腿困得久了,又麻又痛,加上马匹颠簸,苦不堪言,“你!”朱徽媞话音未落,已经忍不住化作生生略显痛苦的低吟。    应炜不知是不是听到,打手势示意众人停下。    朱徽媞给黎瑨扶着下马时两腿又麻又软,被他扶着才堪堪站住而已,她在队伍附近慢慢走着慢慢恢复腿上的知觉。随行军官还是并未交谈,只是默默的饮水护马,黎瑨与朱徽媞回头看一眼路边的一种官兵,黎瑨就在她身后半步,她已摘了帽兜,虽然身上有汗,却没脱下来,如今实在不是生病的时候,他们沿路慢慢往前,同一种官兵终于拉开些距离,“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昨晚碰上那几人不过是叛军先头部队,上来探我们深浅,这帮佣兵出身的叛军多为代代相传的军户,颇有军中技法,他们现在知道了公主在此落难,绝不会善罢甘休。”黎瑨余光扫视坐在不远处的应炜一行,“我同应炜商量了前方五里外有河可渡桥,他们身上带着火器,会在那里制作□□炸桥可拖延片刻。”    朱徽媞点头示意知道了,开始转身往回走,“也许有人会在那拦住我们,不过公主不必担心,我们会平安到达济宁。”    朱徽媞与黎瑨很快便回去众人休息处,“走吧。”    “探路的人还没回来,再等等。”黎瑨寸步不离,一直在朱徽媞身侧,朱徽媞看他一眼,他的手又习惯性的搭在刀柄上。    几匹马像是在着寂静地等待中明白了即将到来的事情,有些烦躁的喷着鼻息,马蹄也不安分的剥着地。几人原地候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应炜与一位身着常服的官兵交谈过后,转身示意黎瑨。    黎瑨看一眼朱徽媞,朱徽媞略点头,黎瑨便转身与应炜汇合,“五里外有两个盯梢的,桥头有两个人,一个和尚拿禅杖另一个拿□□,散人五十个左右,再每隔半刻钟有响,所以还没解决掉。”    那位方才与应为交谈的官兵将马牵到朱徽媞手侧,朱徽媞瞧他一眼,他只一点头示意,一言未发便边走开了。朱徽媞随众人一道上马,黎瑨也跨马到她身边,“一会儿我会替公主开道,他们首先会拦马,最可能的是用绳,也可能直接□□拦马,我会为公主在前方开路,公主注意不要走在我前面,千万小心,尽量不要从马上摔下来,即便摔下来也千万不要让马跑了,如果马受伤,若有机会,立即上任何一匹马继续先走。”    “那你们?”    “公主放心,我自会为公主断后。”    朱徽媞有这样好的骑术实在出乎黎瑨意料。要说锦衣卫什么不行,消息灵通确是大明王朝没有哪个部门比得上的,供职一种官差皆是男人,对后宫风流八卦自然无甚兴趣,流传最盛的自然还是皇帝本身消息。皇上虽为太子时便养在康妃名下,可是因其生母缘故,从不受先帝重视,帝师讲学授课已是群臣多次上书的结果,更别说再受额外的武艺教养。后来因本身也对骑射之事无甚兴趣,便荒废下来,幸而朱徽媞擅骑。    此时对于他们来说却成了一件莫大的好事。    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来了,可是还是阴沉沉,连带着山间滃翳的雾气压的人简直喘不过气来。朱徽媞忍不住又看向黎瑨,他此时也已上马,坐下马像是也知道临近战时,不复方才的焦躁,沉静的等候鞍上人的指令。黎瑨本再最后检查身上装备,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也转过来她,微微笑了笑。他入锦衣卫供职这么些年,抓过人,抄过家,见过高官阁臣或低头,或硬气,见过内廷女眷绝望过,淡然过,也曾亲手将尚且年幼的姑娘送进教坊司。不忍过,无奈过,可一切终归僵硬在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看到这样的事情,他再也不会考虑这些驾贴上名字的命运,只思考结案时文书功劳该如何分配,连表情也慢慢凝固在脸上。    他曾于民间友人把酒言欢,抚剑笑谈,可如今就是连这样笑一笑,也没办法绝对的自然,像是也带着令人心悸冷淡。朱徽媞却像是知道一般,只是回他以笑。    应炜见众人皆已整顿完毕,率先一声轻叱,纵马向前奔去。    途中只有马蹄雨点般的响声,并未见探子信号,像是已经解决掉了,不过其实也无需什么探子,这山林中只有风声,他们坐下几乘怕是五里外就能听见。他们转过山道,前边无人,一具尸体俨然横在路上,应炜顿时大怒,早便抽出来的刀手上一紧。朱徽媞看一眼黎瑨,黎瑨冲她点头示意她小心,几步开外便是石桥,地上凭空横起一条绳子,黎瑨率先一提缰,马便敏捷的越过去,朱徽媞早受过黎瑨叮嘱,紧随其后。朱徽媞刚一过,身后小卒早有准备般将他二人身后一行阻断。    马蹄踏上石桥,朱徽媞刚喘口气,前方石桥尽头便从林中窜出个人影,她已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得到他手中几乎等人的七尺长刀。朱徽媞曾握过黎瑨的刀,身长五尺,已经身量不轻,可这七尺长刀在那人手中恍若鸿毛,手腕一转立在身前,黎瑨全身一紧,作势要从他身上踩过去,那人几步外身形稍让,长刀已借力劈过来,黎瑨早有准备,手下一撑,翻身下马。    可怜那匹马,朱徽媞坐下黑马扬蹄轻盈的越过去,那声残忍的响动令朱徽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稳住马,回头见黎瑨已与那刀客刀刃相接。她心中一凛,双腿猛夹马肚,方才因障疏松的蹄声便又密集起来。    锦衣卫早前有标配绣春刀,身长五尺到身呈流线型,刀尖略弯,挑刺砍皆可,可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擅使此刀,因此上面只是配发再不强制使用。短刃对长刀必定是落下风的,黎瑨常配雁翎刀身长五尺,与绣春刀相似,并非传统意义的短刃,可是比起面前这七尺长刀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这男人生得虎头虎脑,一身灰黄的布衣,倒是规规矩矩扎着个髻,可面上表情颇有几分浮夸,在黎瑨看来简直算得上是挤眉弄眼,看起来实在有些违和,看也不看一眼朱徽媞远去的身影,他手腕一转,将刀扛在肩上,“小人曾闻锦衣卫武艺超群,也曾有幸交过手,”他手臂一斜,将那柄长刀立在身前,他个子高,刀柄正靠在肩上,“我这刀呢,也有段日子没尝过诸位大人的血了,今日实在赶巧,就是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此人言语寥寥不过百字,已兀自换了好几个动作,显然已经急不可耐以他血祭干涸多时的刀口。黎瑨并不为他的挑衅所动,一言不发的将手中雁翎刀出鞘,刀鞘反握,相向而对。    “大人若如此不识好歹,小民也没法儿了。”    黎瑨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不可多缠。    人说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像黎瑨这样自幼习武之人,且不说功夫如何,从小培养的那种对于功夫的直觉早已刻进了他们的骨髓,但凡交手,三招之内便会有所判断,此人功夫如何,可谓敌手,皆了然于胸。两人过了几招后,那人果然已笑开了花,黎瑨虽略落下风,可毕竟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他更无收敛,一柄御林军大开大合,舞的虎虎生威,逼得人无处。黎瑨强自扛刀,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那人出手虽肆无忌惮,但并未起杀心,就像是一只在逗猎物玩的猫,只图一乐,这是对习武之人莫大的侮辱。他与黎瑨堪堪相对,嬉皮笑脸道,“大人在这么和小民玩下去,公主可要走远啦。”    黎瑨面色一沉,手下稍卸,那人双手持刀,腕处频翻,几下轮回,黎瑨手不上力,手中雁翎刀一声嗡鸣直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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