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阳把玩着夫人的手指,“凌素性子飘忽,软的不吃,硬的又使不上,日日住在秦岩家里,连他大哥的家宴都能使计溜走…这样的姑娘,能为本王所用?” 虞萱逼视着朱武阳清淡的眼,抽出手指道:“王爷这话听着像在数落个不懂事的丫头,但我怎么听着…还带着些别的意思?” 朱武阳笑道:“这你还是真是想多了,少女娇嫩,但本王不好这口。”朱武阳突然顿住话,捻起支狼毫笔打着转,“凌素约莫十六七岁,与咱们的绍儿…要能和帝王谷结亲,岂不是…”朱武阳顿住笔尖,“小萱几句酸话,倒是点拨了本王。” “王爷想撮合凌素和绍儿?和帝王谷结成亲家?”虞萱捂嘴笑出,“王爷想的倒是挺美。” 朱武阳思索片刻,低沉道:“帝王谷凌氏守墓,又不是出家做和尚姑子,谁不想自己女儿找个好人家?凌谷主能让女儿跟秦岩出来,定是想凌素谋个好前程的。普天之下,还有比嫁入皇家更好的姻缘?况且若是父皇赐婚,这事不成也得成,帝王谷再厉害,总不会…真的敢与大燕皇室为敌吧。” 虞萱又笑,“王爷想的不错,可听你口中的凌素,绝非普通贵女,你我的儿子,能降得住她么?” 朱武阳眼前闪过凌素任性模样,虞萱看似笑谈,却字字说在点上,如此难缠不好惹的小丫头,真要做了自己儿媳…将来可别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要这也不行,那本王也没法子了。”朱武阳叹了声,“罢了,帝王谷这朵带刺的花,谁不怕疼就尽管采了去。” “王爷。”虞萱低下声音,“你就没想过…自己采了这朵带刺的野花?” “本王?”朱武阳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小萱,你我几十年夫妻,要再拿这事说笑,本王可要不高兴了。” 虞萱认真脸,“就是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我当然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我三个儿子都已经成人,我还会怕一个野丫头?与其让凌素做儿媳,倒不如…”虞萱握住朱武阳的手腕,“让她做这个五王妃。” 朱武阳干笑了几声,“本王年龄都能做凌素的爹,你真觉得凌谷主会答应?” “这谷主要有见识,为什么会不答应?”虞萱自信道,“他人在谷中,却未必不清楚外头的事,燕国八子争储,十几年都没有定夺,王爷你有三个儿子,要王爷将来登基,绍儿是长子不假,但待两个弟弟再大些,本事功劳还有的比,兄弟之间还有的争。凌素嫁给绍儿,绍儿却未必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说下去。”朱武阳眉宇深锁,虞萱虽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但生在贵族世家,也耳濡目染许多事,这些年陪在朱武阳身边,议事不多,但只要说起,也颇有见地,朱武阳从不敢轻看这位夫人,甚至许多事还会问到她的意思。凌素让自己无可奈何,但自己的夫人却有驾驭这丫头的套路。 “王爷正当壮年,模样也并不显老。”虞萱目露丝丝得意,“何况这些年王爷一个姬妾都没纳过,也算是…值得托付吧。王爷离储君只有一步之遥,要有帝王谷相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那这帝王谷的大小姐,就算不是皇后,也是皇贵妃…” 虞萱说着垂下眼,抬眉又道:“她要不愿屈居在我之下,让她做皇后…我也无所谓。只要能帮上王爷。” ——“小萱。”朱武阳心生动容,“你我几十年夫妻,本王要真能做燕国皇帝,皇后之位只会是你的。” 虞萱嗔怒,“可那也得…先让王爷坐上太子之位,不是么?” “是啊。”朱武阳长叹一声,“监国一出,大哥身边的一帮老臣欢天喜地,好像本王已经一败涂地,再没争储的把握。最近又不起战事,燕云营可威慑,却添不了功劳筹码…本王有心去拉拢凌家这丫头,却又碰了一鼻子灰…” “只是…”朱武阳面露愧意,“要凌素真能进五王府,本王岂不是对不起你。” 虞萱软手贴在了朱武阳心上,“这么些年夫妻,我懂王爷。” 朱武阳欣慰点头,想着又道:“父皇出尔反尔只封我做监国,我面上没有质疑半句,但父皇还是欠了我这个儿子。我要是和他提起再娶进一位王妃,又是帝王谷的大小姐,父皇应该不会反对。只是凌素古灵精怪,她要是死不答应…” “十来岁的小丫头懂什么?”虞萱掩唇,“有糖吃就高兴,好哄的很,王爷无须把她的性子太当回事,与皇室结亲是天大的好事,那位帝王谷主也一定满意,等得了父皇赐婚,凌素也只有认命吧。要真进了王府不痛快,王爷往后多宠着她些就是。” 朱武阳口中低应,眼神掠过案桌上的《祝由十三科》,虞萱胸有成竹,但不知为什么,朱武阳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凌素一声“秦大哥”,又似乎…不止拿秦岩当兄长那么简单。 次日早朝,没几句话也就散了,见朱武阳随着燕帝往御书房去,秦岩还多看了眼,不得不说,朱武阳内心是真强大,得封一个滑稽的监国,竟然还能和平日一样自若行走朝中,面上也看不出半点对燕帝的不满。所谓能屈能伸,这位五王真是做到极致,不服都不行。 秦岩拔腿要走,秦丘咳了声示意弟弟过来自己身边,环顾四周,与他耳语了几句。秦岩脸色大变,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黑目回看御书房的方向,声音都有些发抖,“大哥,你说的当真?” “大哥还会骗你?”秦丘神情严肃,“早朝路上,五殿下已经和我说到这事,还拐弯让我点你几句,凌素…这几日得搬出你家,住去五王府还不太方便…就先暂住在我的府上,五殿下特意交代,务必腾出间最好的苑子。万万不可怠慢。阿岩,你看见没,五殿下这会儿和皇上…应该已经提到了。” “荒唐!”秦岩脱口吼了声,惊得几丈外的小卦官都扭头看他,秦岩已经顾不得自己还在聚泽大殿外,抬头就是连绵起伏的宫墙红瓦,转身就对向大殿中央那张金光熠熠的龙椅。 “你小声些。”秦丘拂袖,“阿岩,你不要命了?” “五殿下居然会打帝王谷的主意?要够胆大,怎么不去和谷主说,给一个小丫头设套算什么英雄?”秦岩忿忿握拳,“他年纪比凌谷主都大,怎么能娶凌素?昨日才见一面,大哥你别告诉我,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多年,只是一眼,就看上了凌素。” “少女动人,男子倾心也是正常。”秦丘死撑,“我府上新纳的小妾也才十几岁,如何就纳不得了?何况五殿下可以许凌素王妃之尊…” ——“小丫头不稀罕!”秦岩怒声打断,“大哥当年说五王贤明,是位值得效忠的主上,今日来看,也不过如此。” “放肆。”秦丘低斥,“天子脚下,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要皇上诛咱们九族么?凌素稀不稀罕,你又凭什么替她做主?一声秦大哥,你又是帝王谷什么人?不过萍水相逢的缘分,阿岩,你要掂量的出轻重。” 见秦岩不语,秦丘又走近了些,低声道:“大哥什么时候害过你,追随五殿下这些年,燕云营青云之上重现当年威风,要五王更进一步,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不也能加官进爵…浴血沙场,马革裹尸,图的不也是这些?阿岩?” “那是大哥所求,不用揽在我头上。”秦岩面容冷下,眼中显出深深的失望,转身疾步就要离开。 ——“秦岩,你去哪里?” 秦岩没有回头,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要了自己的命,也不能让凌素着了旁人的道。 回去的路上,秦岩已经想出大概的法子,他先去了孙家钱庄,银票没带,靠刷脸取了些现银,途经吃食铺子,还买了好些拴在马背上,秦岩扼腕,早知道这么快就要把凌素送回去,他这几日就不理正事,踏实陪她逛吃逛吃,再多买些好玩的物件… 这会儿箭在弦上,才发现还有许多事没有陪小丫头去做。秦岩心里一酸,愧意大起,掂起扎起的包裹,连步履都沉重起来。 大哥说,你又是帝王谷什么人?秦岩仰面迎风,是啊,小丫头也许真是自己生命的一个过客,自己欠她的,看来这辈子都还不清吧。要真拿命去还,秦岩也心甘情愿。 才进巷口,秦岩就看见了探头等着自己的凌素,他想快马奔去,又想缓下步子多看她几眼,踌躇间,凌素已经朝他小跑了过来,像极了深谷里的小鹿。秦岩凝着她的眼,心里用涌出酸楚。 秦岩翻下马背,掌心忽的抚上凌素的发髻,爱惜捻起扎发的黄缎,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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