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

二十三　　　　今天的作业有点多，等到宋安安将作业和额外的习题统统完成，没察觉时间已过了多久，下意识按着酸涩的脖颈，转了转，抬眼就看见，顾生舟单手支着桌面，轻轻扶住额角，闭着眼像是在小憩。　　她瞬时压下想要打呵欠的念头，放轻呼吸，不敢再发出什么大动静来。　　　　书房里暖橘色的光，为此刻的静谧增添了股柔美的意境。　　他安静地坐着，轻阖的眼狭长，淡淡的阴影落至他高直的鼻梁处，衬得他五官越发立体，轮廓清隽，仿佛一件精雕细琢的高级艺术品，只可遥望不可亵渎。　　宋安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视线顺着他洁净的衣领，到凸起的喉结，一路往下延伸，最后止住在他搭在桌上的那只修长漂亮的手。　　骨节圆润，指若葱白，在暖色的灯影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眨了下眼睛，忽然想起上次在公交车上，自己头脑发热冒出的大胆念头——这双漂亮的手要是牵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　　像是有纤薄的细羽不停在心里轻轻撩动，宋安安僵硬的手指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驱使，不受控制地往顾生舟的方向缓缓靠近。　　一点一点近至毫厘后，停下来，她小心伸出颤抖着的尾指，轻轻触了一下他的指尖，如过电般酥酥麻麻的感觉，立即从四面八方蔓延至全身。　　原本因紧张而失了温度的手，在碰到他的皮肤后，瞬间就灼热地烧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夸张得仿佛马上就要暴毙而亡了！　　同时立马打醒自己，我不能趁人睡着做这种道德沦丧的事！　　嗖一下收回手，忙紧闭眼睛调整紊乱的呼吸，胸腔有规律地伏动着。　　吸，吐，吸，吐——吸进圣洁，吐出罪恶，吸进友善，吐出冷漠，吸进美好，吐出污浊低级猥琐下流……　　一整套独创的心理疗法下来，终于感觉整个人涅槃重生般，达到一种无欲无求，万物皆空的忘我境界。　　她缓缓睁开眼睛，祥和安静的笑还未维持住几秒，就生生凝固终止于半边抽动的嘴角。　　　　顾生舟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手轻轻撑住额角，卷起的袖口向下翻折，露出腕间淡青色的血管，安静且迷人的样子。　　不同的是，他乌黑湛亮的眼睛此时正幽幽地看着她，表情复杂，像在看一个走火入魔的神经病。　　宋安安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猛然一黑，惊吓过度到说不出话，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沉默与尴尬在空气中反复胶着。　　“习题做完了吗？”不知这么僵持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说话。略微沙哑的磁性嗓音，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　　宋安安一个哆嗦，忙把桌上的习题册往他那边推了推，慌张到结巴：“完了、做完了。”　　他恩了声，坐正身子，像往常那样开始从头检查一遍。　　　　宋安安屏住呼吸不吭声，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狂风呼啸。　　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都看到了些什么？他会不会误会我动机不纯，居心不良？他表面上镇定，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从此以后则对我避之不及，单方面在心里宣布与我一刀两断什么的？他……　　　　“你这题的解题步骤太繁琐，换个简洁点的思路比较好。”　　正苦苦饱受内心煎熬的宋安安，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回神，前一秒的烦恼被暂时冻住，下意识凑了过去，认真听他讲解。　　几分钟后，顿时醍醐灌顶，原来这题还能这么解啊。她仔仔细细地做笔记，心中豁然开朗。　　抬头的时候，顾生舟已经若无其事地往下继续检查了。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那他刚才应该是没看到什么吧？不然以他的性子，说不定早就翻脸不认人把她从书房给赶出去了。　　　　侥幸逃过一劫，她放松不少，再看他的时候，心情就又不一样了。　　他专注盯着手里的习题册，眼睑微敛，嘴唇轻抿，偏白的皮肤毫无瑕疵，轮廓线条分明。　　干净美好的令人着迷。　　　　曾经以为自己黯淡的人生不过如此了，平淡无奇，枯燥灰暗，直到无意中被一束光芒照耀过后，忽然间就有了挣脱桎梏，抵挡万马千军的勇气。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的渴望过，想要从淤泥底下爬出来，甩落邋遢和脏污，做一个积极向上充满朝气的美好的人。　　也终于理解了那句话——因为你，所以我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宋安安忽然轻声喊了一句：“顾生舟。”　　他闻声看过来，手指抵着桌面，漂亮的眼睛里潋着薄光。　　她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你有过那种，痒痒的感觉吗？”　　一句话说完，似乎花光了所有勇气，除了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回避他之外，无力再有其它多余动作。　　　　顾生舟愣了愣，面上渐渐浮起一丝犹疑。　　静止的空气里，两个人再次这么莫名沉默对视着，一声不吭。　　宋安安看起来有些紧张过了头的样子，脸颊微微泛着红，表情小心翼翼的，却始终不闪不躲地直视着他，眸间旖旎流转的碎光，仿佛带着江南三月绵柔细雨的朦胧。　　半晌，他动了动嘴唇，轻声吐出一个字：“有。”　　　　宋安安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又杂乱无章了起来，忐忑不安地追问：“什么时候？”　　其实话一出口，她马上就后悔了，万一要是从他嘴里听到其他哪个女生的名字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灵，此刻可能暂时还无法承受如此巨大打击。　　　　1秒，2秒，3秒……　　顾生舟如玻璃珠般剔透的瞳仁里，终于有了起伏的情绪。　　他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可能是，被蚊子叮的时候？”　　　　“……”　　所以，他这是说了个冷笑话吗？　　一点也不好笑。　　虽然暗暗松了口气，但宋安安还是嘟哝了一句：“你很无聊。” 　　他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转回去，原子笔点了点面前的纸页，似什么也没发生：“这道题你公式用错了……”　　诶，她立即收拢表情，攥着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紧张地靠过去。　　　　在注意力全集中于错题上的宋安安，视线所触及不到的地方，顾生舟轻轻扯了扯嘴角，弧度刚好勾成一枚似有若无的浅笑，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