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愁

二十四　　　　高考前几个月，学校组织高三学生进行体检。　　班主任给他们发完体检表格，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大家就去排队了。　　宋安安和廖楚一边闲聊一边等待，她们站着的是量身高体重的队伍，最前端报数据的医生，嗓门大的惊人，她们离的那么老远都能一字不落听的清清楚楚。　　　　轮到她们的时候，廖楚夸张地拂着头发，冲身后的宋安安挑了挑眉尾：“我一个星期不吃晚饭，就是为了等这一辉煌的时刻！”　　宋安安：“……您对自己真下的了狠手。”　　在一声洪亮的几乎全部人都能听清的“164公分，47.5公斤”声中，廖楚骄傲地抬着下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迷之笑容。　　　　待项目统统检查完毕，时间也不早了。　　医院离顾家有段距离，宋安安得跟着顾生舟一块回去。　　之前抽血检查的时候，一些女生比较胆小，还在排队就开始瑟瑟发抖，坐下来没一会儿眼泪就往下掉，弄的排后面的宋安安都觉得怪紧张的。　　后来有个女生边挣扎边发出了惨烈的嚎叫，随即，听到医生又无奈又憋着笑的声音：“等会儿再喊，我还没开始扎呢！”　　大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因为这个项目而拖了些时间，匆匆跑到门口的时候，顾生舟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站在一棵苍劲的古松下，手里拎着外套，身影笔直挺拔。　　很奇怪，简单的校服白衬衫，被他穿在身上总是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的样子，使她忍不住联想到瓦特纳冰川上最纯净的神秘蓝冰。　　他戴着耳机，低头在和谁发信息，不经意抬眸的瞬间，视线就和宋安安的撞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解，每次一和他对视心脏总要砰砰砰乱跳好一会儿的毛病。　　　　宋安安压着胸口，小跑过去，被浸湿的刘海有些凌乱，额头上挂着细密汗珠。　　“等很久了吗？抱歉，抽血的时候耽搁了会儿。”她稳了稳微喘的呼吸，扶着腰看他。　　顾生舟将一边耳机线拉下来，往她的右手肘瞥了瞥：“伤口按够5分钟了吗？”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愣着回答：“按够了。”　　他轻轻点了下头：“恩，那走吧。”　　　　宋安安转了转眼珠子，思忖着，所以刚才他是在关心我吗？　　是吧，肯定是的。　　忍不住偷摸牵起嘴角笑的同时，旋即紧跟上他的步伐。　　　　置身春意暖融的阳光里，惬意舒适，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风信子淡淡的香味。　　跟着身边的人沿街走了好一会儿，正疑惑他看着不像是要去坐车的样子，他却似乎提前知晓了她的心思般，说：“吃完午饭再回去。”　　看时间也确实该到点吃饭了，宋安安摸了摸瘪着的小腹，还真有些饿。　　　　这一地带位于老街区，人多车少，两边是成片有些年岁的低矮楼房，兜兜转转了一圈，顾生舟也没找到适合吃饭的地方。　　经过一只墨绿色垃圾桶旁，宋安安扭过脖子，目光只随意一瞥，脚下就开始走不动路了。　　右手边有一条曲折的弄堂，青瓦灰墙，狭窄悠长，各种小店错落分布，头顶凌乱的电线与一根根竹竿交织，紧挨在一起的遮雨篷挡住了一部分天光。　　隐约间飘荡出来的炒菜油烟味，莫名使她想到了从小生活到大的松花巷，心里便多了几分亲切感。　　“我们去那里吃吧。”她兴致冲冲。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方破旧的招牌以及底下粗糙简陋的小店，顾生舟不禁皱了皱眉心。　　　　宋安安低着头，饶有兴致地研究那张已旧的看不出原本色调的菜单，只有一个胃的她，最后几番摇摆不定后，终于艰难做出了抉择。　　“想好吃什么了吗？”见对面的人始终没有开口，想着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有选择困难症。　　顾生舟用纸巾擦了遍筷子和汤勺，这间小店外观看起来不怎么样，里面环境倒是尚可，没有想象中的脏污与油腻。但平时比较少来这样的地方吃饭，没什么经验，便随意点了菜单上的其中一样特色推荐。　　　　午饭时间，店里生意还不错，周围的位子基本上都坐满了。　　宋安安百般无赖地左看右看，回头见顾生舟正安静地对着手机，于是她主动开始找话题：“这家店生意还挺好的。”　　他没回。　　“不知道东西味道怎么样。”　　依旧没反应。　　“就是位置感觉挺偏的，不太好找。”　　……　　　　自说自话了一通，宋安安坚持不气馁，调整战略再接再厉。　　她双手撑着脸，开始唉声叹气起来，且一声比一声哀愁。　　顾生舟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最近一直感到很烦恼，”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她兴奋起来，赶紧愁眉苦脸地继续往下编，“你说，我万一要是考不上H大怎么办？你会对我失望吗？”　　　　顾生舟摁手机的手顿了顿：“不会。”　　“但我只要一想到要是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就愁的吃不下饭了。”　　他从来就没有对她抱有过上H大的期望，分数差的实在太远，而且，最近看她食量明显大增，不像是没胃口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说：“尽力了不留遗憾就好。”　　　　宋安安戏瘾上了头收不住，半低着脑袋：“可是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点都不坚强。”　　顾生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才好：“调整好心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宋安安忽然想到什么：“高考那天你能给我加个油吗？”　　顾生舟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　　“就是give me five啊。”说着她伸手比划示意了下。　　顾生舟：“……”　　“你没拒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　　喜获占人便宜机会一次，宋安安心里美滋滋的。　　　　旁边桌有个女生喊：“老板，我的煲仔饭怎么还没好啊，都等好久了。”　　宋安安转过去一看，确实，和女生一块来的同伴都快把自己的面给吃完了，女生的饭却还迟迟没好。　　厨房方向立即响起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声音：“不好意思啊，马上马上，煲仔饭是会上的比较慢一点。”　　宋安安心里一凉，糟糕，她点的也是煲仔饭，那她岂不是也要等很久。　　忽然觉得肚子更饿了。　　“估计你的吃完了我的还没上，”她表情有些哀怨，停顿一下，又半开玩笑地说，“要不，你吃慢一点等等我？不然到时候就剩我一个人吃，好寂寞啊。”　　不出所料，顾生舟又不搭理她了。　　算了，反正也习惯了他的间歇性冷漠。　　　　他点的牛肉面以及小食果然很快就上来了，宋安安看着只有羡慕的份。　　直到他不知为何忽然起身去前面又拿了个小碗回来，将自己的牛肉面几乎分一半出来，接着又把小碗往她这边推了推，语气平平：“你先吃这个。”　　宋安安怔怔的，看着他乌黑澈亮的眸子，有点受宠若惊：“不……不用了。”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修长漂亮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晃，把小食碟也往中间推，同时微微扬了扬下巴：“吃吧。”　　然后自顾自开始吃自己那半碗牛肉面，不再说话了。　　　　隔着中间一缕薄薄的白色蒸汽，宋安安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心忽然就软的一塌糊涂。　　最后她还是拿起筷子，夹了口面条，把抑制不住笑容的脸埋进碗里，声音很轻：“谢谢。”　　其实她想说的是，顾生舟，怎么办，我觉得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