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二十五　　　　宋安安表情一滞，随即夸张地干笑了两声：“哈哈，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紧张？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这人抗压能力可是很强的。”　　说着还故作轻松地挑了挑眉。　　　　然后顾生舟就看见，抗压能力很强的宋安安乐呵呵地拿起手边的胶水，拧开盖子直接就要往自己眼睛里倒。　　要不是他拦截的及时，她一双眼睛可能就此废了。　　即便这样，她还依然死撑着强颜欢笑：“挖哈哈，吓到你了吧？我刚才故意跟你开个小玩笑，调节一下气氛的，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越来越没底气，她索性心虚地低头胡乱翻课本，装起忙碌。　　顾生舟：“……”看来症状还挺严重的。　　　　傍晚放学，宋安安像往常一样，在路上抽空开始背那些记不太熟练的英语单词。　　夕阳斜落，落日余晖自层叠暮云间洒下，霞光满目，美不胜收。　　只可惜如此良辰美景，宋安安却无心欣赏，脑中被26个英文字母占得满满当当，再也匀不出多余的心思来顾及其它。　　以至于在途经一处拐弯口的时候，她没及时留意到左手边横冲直撞而来的电动车。　　差点要强行人车合体的一瞬间，忽然感觉背后一股重力将她拽了一下，耳边有呼呼风声，与低沉略显严厉的嗓音一起擦过耳膜：“走路的时候能不能专心一点。”　　　　压住胸口的手，与吊起的心同时软绵绵地下落，宋安安飞快转过头，眼角眉梢顷刻间染满了盈盈笑意。　　“诶，你也放学啦。”　　顾生舟松开拉住她书包的手，又听到她说：“真难得，你们班今天竟然没拖堂。”　　他低低应了一声，并肩与她走在一起。　　“走路就别看书了。”他说。　　　　想起刚才的飞车惊魂，宋安安还心有余悸，于是顺从地将手里的英语课本收进书包里。　　轻轻吹过的风，夹杂着一点初夏的燥热。　　对上宋安安明亮熠熠的眼睛，顾生舟语气软了一点：“要报考什么学校心里大致有底了吗？”　　她不假思索地点头：“恩！已经考虑的差不多了。”　　顾生舟想了想，没有说的太直接：“有目标是好事，但也要从实际情况出发，不要抱着盲从或者侥幸的心理……”　　见宋安安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停下来，“怎么了？”　　　　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没有，就是忽然觉得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好像我们班主任。”　　顾生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的班主任是个头顶微秃，方脸塌鼻的中年男人。　　　　收敛住表情，宋安安又开始拍马屁：“当然啦，如果你要是我们班主任的话，我们班的成绩一定跟坐了火箭一样，噌噌噌猛涨，尤其是我们班那些女生……”　　话没说完，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到她面前，摊开的掌心里躺着几颗费列罗巧克力。　　顾生舟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不吃这个，给你吧。”　　宋安安怔愣地盯着在那金箔纸上闪烁的耀眼光泽，大脑迟钝地消化着眼前传递的信息，感觉有些懵。　　　　见她没反应，顾生舟作势要收回自己的手：“你不要的话，那就算了……”　　“哎，我要我要！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它们现在归我了，你不能反悔！”　　宋安安条件反射地按住他的胳膊，几颗巧克力悉数滚进她的手心，这才腼腆地冲他说句，“谢谢。”　　　　顾生舟抿着唇，没有说话。　　反正他也不吃这些，相较于他，宋安安才是需要这些甜腻的甜食来缓解压力的人，这也算是物善其用了吧。　　　　宋安安脚步轻快，与身边经过的各种陌生人打着照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傍晚特有的那股子慵懒闲散的表情。　　而她雀跃的心情与上扬的嘴角一样，藏也藏不住。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巧克力，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人送的。　　不论顾生舟的初衷是什么，她都觉得此刻的自己幸福的快要死掉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奇妙的一种感觉，不仅仅是心痒，还会时常止不住想笑，又总是很容易就会莫名想哭。　　为了一点点小事，就能在心里掀起一场海啸。　　头顶是光芒万丈的漫天红霞，身边是清隽挺拔的美好少年，怀揣着甜蜜小心事的宋安安想，如果能把这一刻，像陈酿的红酒贴上标签一样被长久封存，那该有多好。　　　　*****　　　　六月，在大家的惴惴不安中，终于迎来了高考。　　两天的考试一下子就过去了，快的仿佛一场不真实的盛大幻觉。　　宋安安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就连当时说好的“give me five”都忘了找顾生舟兑换，事后想起来，错过了这么好的一次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她感到懊悔不已。　　　　最后一门考试的下午，听了不知多少遍的熟悉打铃声再次响起来，为大家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暂时落下了一个句点。　　踩着楼梯下来的时候，宋安安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像是一缕轻烟，随时都有消散无踪的可能。　　刚走出教学楼，不知谁在上面走廊兴奋大喊一声：“解放啦——万岁——”　　一开始只是稀稀落落，随后，回应声很快就接连成一片，尖叫，欢呼，嘶吼，海潮一般漫卷而来。　　甚至还有人带头大声唱起歌，谁也没计较自己有没有五音不全，走不走调，没一会儿，就汇成了整齐划一的大合唱。　　“曾经志在四方少年羡慕南飞的雁，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渐行渐远，未来在哪里平凡啊谁给我答案……”　　　　宋安安抬起头，看了眼还没来得及好好熟悉过一遍的教学楼，阳光不怎么刺眼，透过洋槐细密层叠的叶片间隙往下落，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在胸口沸腾着。　　她将手收进上衣口袋里，慢慢往校门口走去，拂过的风将身后的歌声吹的越来越远，她却感觉鼻子渐渐开始泛酸。　　　　分数出来的那天，宋安安一看，和之前预估的成绩差不多，一颗心就落下了。　　填志愿之前，方姝娣和顾岚君还专门为她开了几次小会，找各种资料，给她做参考，帮着提意见。　　她的分数离H大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但跟上学期的成绩相比，已经算是很大惊喜了。　　其实也是有过犹豫的，在选学校的时候，她私心有想过几所B市的学校，因为顾生舟填的H大，就在B市。　　但看着叠在书桌边上的一沓沓试卷与练习册，想起那些个秉灯夜烛的深夜，最后，她还是放弃了遥远的B市，选择了相对来说，更适合自己的学校与专业。　　人生可以有无数次任性冲动的机会，但是至少，得要先对的起自己。　　　　高考结束后，大家肩上的压力重担一下子被统统卸去，有点轻松惬意的过了头，还有点迟钝茫然的无所适从。幸好大大小小的聚会接踵而至，帮忙一点点消耗掉身体里那些无处安放的旺盛精力。　　宋安安因为忙着打工，班级聚会倒是参加的比较少，只是偶尔会和廖楚一起出去逛逛街，吃些甜点什么的。　　　　这天晚上，她打工结束后，和廖楚去看了场电影，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挺晚的，方姝娣她们都去睡了。　　她眼皮也有些沉，打了几个呵欠，踩着楼梯准备回房间洗澡睡觉。　　走到一半，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轻微响动，她探头往下一看，发现是顾生舟。　　　　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宋安安，瞬间来了精神，拔腿就往楼下小跑而去。　　“你回来啦？”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多欢跃。　　顾生舟冲她点了下头，倒了一杯水喝，瞥见她身后的背包，随口问：“你也刚回来？”　　“是啊，”她忽然上前一步，皱起鼻子嗅了嗅，“你喝酒了？”　　他将杯子放回原处：“恩，喝了一点。”　　难怪，他身上的清甜柚子香还混合着酒精淡淡的味道，特别特别好闻。　　顾生舟低头看了眼一脸傻笑的她，不知道她又在偷偷乐什么。　　　　一起上楼的时候，宋安安不停在一旁絮絮叨叨。　　“你现在是清醒的状态吗？”　　“不然呢？”　　“一般喝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清醒。”　　“……”　　“要不你走条直线我看看？”　　“……”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　　　　宋安安独自尬笑完毕，又恢复一本正经，关心地说：“哎，真的不要我给你泡蜂蜜水喝吗？”　　“百度上说，蜂蜜水助眠的，喝完后能很好入睡，而且还可以促进酒精分解，第二天醒来就不会头疼了。”　　“你不要怕太麻烦我，真的。”　　……　　　　她已经尽量压低嗓音用气声在说话了，但顾生舟还是觉得她很吵。　　解释不清是为了打断她无休无止的说话声，还是出于其它什么原因，总之，在他的大脑还未来得及下达什么指示之前，他已经先一步转过身子，面无表情地将她拦在了自己与雪白的墙壁之间。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催化，那一刻，他的思维有些许混乱，看着她仰起素净的脸，蜜桃色的嘴唇半合，眼眸中流露出的疑惑与茫然，使他脑中莫名浮现出那天在食堂里的对话。　　“你没发现她看我们舟哥的眼神吗？那么明显——”　　“哦，原来她喜欢阿舟啊，那阿舟，你们是不是……”　　……　　　　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忽然就有了股冲动，他微蹙着眉，直接脱口而出：“宋安安，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