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

二十七　　　　“宋安安，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戛然而止，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　　半晌，顾生舟舒展眉宇，见她迟疑地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小鹿一样湿漉澄澈的眼睛，像流光闪烁。　　　　被他毫无预警的举动吓到的宋安安，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僵硬的背脊紧贴着墙壁，丝丝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布料侵上皮肤，仿佛在试图缓解些许她此时的紧张。　　走廊壁灯暖色的光线下，顾生舟漆黑的瞳仁如琉璃般剔透，五官愈发精致漂亮，挺鼻浓眉，棱角分明，皮肤呈现一种极其柔软的奶白色。　　　　她很慢很慢地吞了下口水，刚鼓起勇气嚅嗫地说了个“我”，恍惚中，感觉对面的人抬起胳膊，泛着玉润清辉般的手指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下一秒，温热的掌心便落到她的头顶，力度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同时，一道低沉好听的嗓音从他喉咙发出来：“晚安。”　　　　是错觉吗，他明明没有在笑，眼神却温柔地如同春风轻拂的夜晚，令人沉醉。　　宋安安的心脏瞬间被一命击中，蓦地想起印象很深的一句电视剧台词：“我喜欢你，比孔子孟子老子庄子，这些子加在一起都喜欢。”　　——我也是，顾生舟，我喜欢你，比夏天的冰西瓜冰可乐，冬天的被窝围巾手套，深夜的小龙虾烤冷面凉皮生煎包鸡蛋饼，这些加在一起都喜欢。　　好喜欢你啊，在这个瞬息万变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里，我最喜欢你。　　即使地球毁灭，宇宙爆炸，也阻挡不了我超级喜欢你。　　　　只不过，顾生舟并没有给她真情流露的机会。　　在说完那句晚安后，他果然随即就转身回房间去了，一阵风似的，只留下大脑极度缺氧、反射弧够绕地球三圈那么长的宋安安，愣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　　不是，就……就这样没了？她刚才还没准备好啊！能喊咔再重来一次吗？　　　　寂静无声的走廊，宋安安鬼鬼祟祟地在顾生舟的房间门口徘徊。　　做人难道不是应该要有始有终的吗？没得到她的回答，他晚上都不会因此而耿耿于怀的睡不着觉吗？难道就不能给她超级丰富的内心活动一点点表现的机会吗？　　　　颓败地靠在墙壁上，一边脚尖点地，灯光如水般流淌下来。　　想起刚才顾生舟对自己做出的亲昵举动，她摸着发烫的面颊，忍不住咬住嘴唇，忽然又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　　　　*****　　　　顾生舟毫无悬念地被H大录取了，宋安安也顺利收到了心仪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还有一件开心的事，廖楚和她考进了同一所学校，她们又可以继续当同学了。　　　　去报道的那天，是方姨和顾叔叔一起送她去的，她一开始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推辞了好久，最终还是拗不过他们的热情。　　学校就在S市，离顾家不远，开车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　　　　在宿舍里粗粗整理了下行李与床铺，就已经快到中午了，宋安安和他们在校门口随便吃了点东西。方姨又关心地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下午，廖楚风风火火地跑来串门，非要拉着她在学校周围四处转悠。　　折腾了一天，晚上宋安安回宿舍继续整理没收拾完的东西，另外几个舍友正围在桌子前，一边聊天一边吃着从超市买回来的小零食。　　上午大家都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见宋安安走进来，她们热情地与她打了个招呼，慷慨分享自己的小零食。　　东西收拾差不多后，宋安安也坐下来加入大家热闹的闲聊。　　　　后来随意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宋安安身上。　　“早上跟你一起过来的是你的亲戚吗？”　　“开着豪车啊，你亲戚挺有钱的呢。”　　宋安安刚想敷衍地一带而过，另外一个人又顺势接着问道：“哎，不过为什么不是你爸妈陪你来啊？”　　宋安安被问愣了，咬了一半的薯片卡在嘴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恰当。　　　　“你爸妈是不是没时间？本来我爸也答应要和我一起来，但他临时有事去了外地，所以今天就我妈和我舅陪着一块来了。”　　旁边那个有着婴儿肥的女生，笑起来眼睛如弯月，“我舅还说我们学校食堂的菜特好吃，为了逃避我舅妈的黑暗料理，他以后争取每周都要来探望我一次。”　　“哈哈，你舅挺逗的。”　　“我也觉得我们食堂东西好吃哎……”　　　　大家七嘴八舌，话题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被引到其它地方去了。　　宋安安松了口气，朝那个替自己解围的女生投去感谢一眼。　　　　宋安安用暑假打工的钱买了支手机，在廖楚的帮助下，快速了解了主要和常用的几个功能。　　她以前没玩过微信，连q、q号都好久没登录过了。但知道身边的人都在用这个来沟通联系，于是她也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微信app。　　注册成功后，她有些兴奋地点开通讯录的添加好友，把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输入进去，点搜索，随即便跳出了详细资料。　　但除了地区以外，上面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写，昵称是个数学符号∑，头像是一片静谧模糊的夜空。　　与顾生舟一向的性冷淡风格倒是还蛮贴切的……　　　　发送验证申请的时候，宋安安为了给自己营造一种幽默与神秘并存的气息，于是自我感觉良好地输入一句：“猜猜我是谁呀？猜中有惊喜！”　　等了好久，没有回复。　　会不会是他刚到新学校比较忙？　　晚上洗完澡，还是没等来他的通过请求。　　宋安安又发送了一次，这回等了半个小时，见仍然没动静，她便索性给他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三遍，通了。　　“喂。”清润好听的男声从那一端传来。　　宋安安莫名有些脸红，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在电话里听顾生舟的声音，磁性的嗓音裹着薄薄的电流，一点点蔓延上她的头皮，酥麻麻的，感觉他的气息就紧贴在自己耳边一样。　　“你怎么没同意我微信的好友请求？”宋安安趿着拖鞋跑到了走廊外面。　　他漫不经心问了句：“哪个是你？”　　“‘二娃在等你’啊，头像是一朵小雏菊的那个！”　　这是宋安安的q、q名字，取之于当年她看到过的一个搞笑合集，内容是说说你最容易听错的歌词，其中有个人说的是“天青色等烟雨，二娃在等你”，她觉得好玩，便拿来当名字，用了很多年都懒得改，之前写微信昵称的时候，没多想顺手就给填进去了。　　　　“……”顾生舟沉默了一下：“恩，我等会儿加。”　　刚洗完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湿漉漉地披着，水珠从发尾滚落，洇湿了宋安安的衣服，她抓了抓发热的耳朵：“你现在在忙吗？”　　“没有，”他回道，接着想起什么似的，问：“新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见顾生舟主动关心自己，她一兴奋，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直到宿舍熄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投入，不知不觉把时间都给忘了，而顾生舟竟然这么能忍，听了老半天，没像以前那样出声打断她，真有点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中途去睡了一觉？”宋安安抱着怀疑的态度。　　顾生舟：“……”　　“还是……你因为性格太高冷，智商又太碾压人，在学校里被同学排挤冷落，所以觉得很孤独，需要人讲讲话？”她越说越顺当，“要不这样吧，我以后每天都打电话来陪你聊天解闷，好不好？”　　“……不好。”　　小心机被拆穿了，宋安安感到有点沮丧。但她能想象的到顾生舟皱起眉头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就又有点想笑。　　　　“很晚了诶，我这边熄灯了。”她无意识地抠着手指头，声音变得很轻，“你那边呢？”　　顾生舟恩了一声，调子懒洋洋的。　　宋安安握着电话，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依然还是不太想挂掉。　　走廊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昏黄的灯光更显得冷清寂静。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来自深夜海面上的一片孤独轻舟，漫无目的地漂浮着，而他则是黑暗中引领她前行的灯塔，一束光，点亮她余下的所有路程。　　又好比现在这样，即使什么也不说，单单隔着电话线听他轻清浅浅的呼吸，就能让她感到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