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二十八　　　　自从加了顾生舟的微信，为了拉近与他的距离，增进与他在学术上的交流，宋安安经常积极踊跃地给他发各种消息，内容涉及到人文，社会，心理等各个领域。　　只是顾生舟从来就没有搭理过她，这让她感到很不能接受以及万分受伤。　　刚进大学要面对很多新鲜的事情，这可以理解，但他难道忙到连拿手机回复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才刚上了名校多久啊，怎么整个人就变成了这样？　　　　看着一整排有去无回令人心碎的聊天界面，宋安安终于忍不住，捏紧手机冲动地发过去一句：【顾生舟，你说话！】　　半小时后，手机滴滴响了两声。　　顾生舟：【？】　　宋安安被他轻描淡写的一个问号，弄的更加失落，这说明他是看手机的，他只是真的不想理她。　　宋安安觉得越发委屈：【我这几天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你为什么一次都不回？】　　　　顾生舟看着满屏幕她发过来的链接——　　“当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也许是真的累了，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你有你的烦，我有我的难。”　　“好可怕，不看不转下一个就是你或你的朋友！”　　“千金难买这张表，为了健康收藏好！”　　……　　他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见他又久久没回音，宋安安可怜兮兮地说：【这是我第一次玩微信，里面加的朋友都没有几个，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聊天。】　　顾生舟看着手机上的那一行字，仿佛能看到此刻宋安安黯然神伤的表情。　　他沉默了会儿，叹着气妥协道：【那你要聊什么？】　　　　宋安安一下子满血复活了：【随便啊，只要能和你聊天，聊什么都行！】　　顾生舟握着手机愣了一下，随后在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删掉，又重新摁进去，再删掉，反复了几次，最后，发送过去的只有一个字：【恩。】　　　　见他忽然这么好说话，宋安安抓紧时机，得寸进尺：【那我可以经常打电话找你聊天吗？】　　她怕顾生舟又像上次那样拒绝，于是没等他回答，忙再补充了一句：【我的电话卡有赠送省外无限时通话时间，我也没认识什么省外的朋友，不用掉就太便宜移动公司了！】　　　　顾生舟：……　　哪个套餐这么慷慨，还省外无限时，一听就是她瞎掰的。　　　　宋安安忐忑不安地等着，当然没有什么无限时通话，只不过是她开通了亲情号码套餐，把顾生舟给设置进去了，她不好意思直接跟他明说，怕自己的小心思暴露的太明显。　　过了会儿，那边回复过来：【好】　　她刚要雀跃的发个表情包，就看到屏幕上新挤进的一条信息：【以后我打给你吧。】　　　　宋安安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竟然说要主动打电话给她？！　　要不是此时在宿舍里不好施展，她简直想兴奋的当场来几个后空翻，外加托马斯回旋来表达此时的心情。　　　　而顾生舟只是单纯觉得，既然横竖都要打电话，那谁打给谁都一样，他知道宋安安兼职挺辛苦的，他打过去，还能间接替她省下一笔话费。　　　　这一边，宋安安对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也傻笑了很久。　　中途，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忽然凑过来：“笑的这么甜，跟男朋友聊天？”　　说话的女生叫林西贝，睡在宋安安隔壁床，上次来报道的第一天，就是她帮忙自己解的围。　　宋安安将手机放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不是男朋友啦。”　　　　“那肯定是你喜欢的人喽。”　　这回宋安安没否认。　　“那你表白了吗？”林西贝语气显得激动。　　一说到这个，宋安安就觉得好沮丧，明明她曾有过好几次机会，可是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怂，灵魂瞬间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他这人可高冷了，我不敢。”　　“之前有个晚上你在走廊外面打电话，直到熄灯了才进来，就是和他吗？”　　“恩，是啊。”宋安安点头。　　“哇，高冷还能陪你聊这么久的天，说明他心里还是挺在乎你的。”　　宋安安有些结结巴巴：“是……这样吗？”　　“当然啦，如果是不喜欢的人，肯定没耐心聊天，按照这个进度，我觉得你们俩离发展成情侣不远了。”林西贝头头是道地分析，颇有经验的样子。　　　　听到情侣两个字，宋安安愣了愣，觉得这个词既陌生又遥远。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自己和顾生舟的关系往这个词上面引。　　对她来说，他就像是抓不住的清冷月光，高高在上且不可侵犯。　　能和他像现在这样相处，她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她怕如果自己想要的太多，会因为贪心，惹怒了掌管世界的神，从而把她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小幸运统统收回，那该怎么办？　　　　*****　　　　顾生舟上学的城市离的比较远，没办法太经常回来，顾岚君人也在外地，顾叔叔就更不用说了，常年做空中飞人，所以宋安安几乎每周末都会回一次顾家，陪方姝娣吃饭逛街买东西。　　宋安安选的专业课程不怎么紧张，她偶尔会参加一些社团活动，其余时间就是打工做兼职，平时一有空就和顾生舟发信息，或打打电话，小日子倒是过的充实又快乐。　　　　大学期间，顾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中一件是，顾岚君结婚了。　　　　婚礼那天，宋安安第一次见到穿裙子的顾岚君，她身材高挑，五官玲珑，眉如翠羽腮似雪，牵起嘴角轻轻一笑，比纤长脖颈上的那串钻石项链还要闪耀夺目。　　“岚君姐，你今天好美啊！”宋安安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发出感叹。　　顾岚君假装严肃：“那也就是说我平时很不打眼喽？”　　“当然不是，你平时也美，但你今天美的超凡脱俗，就像个仙女！”她急急忙忙解释。　　顾岚君被逗笑了：“就喜欢嘴甜的人。”　　　　“真羡慕你，可以和学生时代就喜欢的人一直走到最后，”宋安安真心实意地说，“好幸福啊。” 　　“你也可以啊。”顾岚君轻握她的手，眨了眨眼睛，下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进来确认流程的司仪给打断了。　　考虑今天日子特殊，宋安安不便过多占用新娘子的宝贵时间，于是打了招呼后就不再打扰她。　　　　出去的时候，在门口碰见顾生舟。　　他今天穿了一套剪裁合身的礼服，长身鹤立，利落清隽，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俊朗面容，纤尘不染的干净。　　见她走神，他侧了侧头，问：“发什么呆？”　　宋安安咧开嘴角笑：“感觉你今天特别帅。”　　她夸的毫不掩饰，顾生舟却听的耳根一热，眼睛不自然盯向别处：“要开始了，走吧。”　　　　酒店走廊两侧的墙面装饰着彩色气球，地毯上洒着一层柔软花瓣，唯美梦幻的灯光落下来，宋安安踩在上面，莫名感觉到一种庄严的仪式感。　　似乎眼前这条长长的甬道总也没有尽头，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吧，天涯海角，无论跟着他去哪里，我都愿意。　　　　*****　　　　婚礼结束没多久，顾岚君也跟着出国了。　　她出去的第二年，顾家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顾叔叔去世了。　　　　好好的人，说病倒就病倒，从医院检查报告单出来开始，时间的指针仿佛被拨了快进，还没给够身边亲人消化喘气的机会，人忽然就这么走了。　　风从关了一半的窗户间漏进来，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凉飕飕的，冰冷刺骨。　　前一刻，有人焦急说着什么，有人小跑着去找医生，桌椅碰撞的吭哧吭哧响。　　宋安安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方姨，眼泪也控制不住地直往下淌。　　　　送走顾叔叔的那个早晨，天色昏暗，雾霭沉沉。　　下山的途中，终于轰隆一声，滚落雷雨。　　他们躲进旁边一处老房子的屋檐底下，空气中满是泥土与野草的腥味。　　没一会儿，宋安安伸出手去，落到掌心里的，只有握不紧的风。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毫不留恋，真是薄情极了。　　　　晚上，安抚好忙了一天不愿停下来的方姝娣，大家也已经精疲力尽，准备去休息。　　宋安安跟学校请了假，这段时间她都留在顾家帮忙，也都在这里过夜。　　踏着慢又沉的步子上楼，她摸了摸被泪水泡的肿胀的眼睛，心里面感觉一阵空落落的。　　　　经过顾生舟的房间外面，发现门敞着一半，里面没有开灯，只有隐约的微弱光线在闪烁。　　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走进去。　　顾生舟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的电视机，光线的来源。　　他听到了宋安安进来的动静，但他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地坐着。　　屏幕画面不停变化，忽明忽暗的光勾勒出他浅浅的轮廓。　　　　沉默了一会儿，宋安安才开口道：“方姨她们都去睡了。”　　顾生舟嗯了一声，说：“谢谢，今天辛苦了。”　　声音除了有些含糊外，与平时一样，听不出什么情绪。　　许多安慰的话到了他这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整天下来他都显得异常的冷静，本就不苟言笑的脸，嵌上一双漆黑望不见底的眼睛，忧郁的如同冬天宁静的喀纳斯湖。　　　　宋安安也在他身边坐下来，没再说什么话。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外国电影，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宋安安以前没看过，但也知道是很火的系列类型片。　　电影剧情节奏快，很容易就让人看的投入。　　　　主角小时候亲眼见到父母被歹徒杀害，长大后，他一方面为了报仇，另一方面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打击犯罪，于是成为了惩恶扬善的正义使者。　　在一次与罪恶的对抗中，危在旦夕的主角，被赶来的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救下，但父亲留下来的住宅却被烧毁。　　画面上的他万分沮丧。　　老管家笑着引用主角父亲曾说过的话，安慰他：“我们为什么会跌倒？是为了学会站起来。”　　主角看着管家：“你还是没有放弃我吗？”　　管家：“从未放弃过。”　　　　这时，顾生舟忽然动了下身子，没来由地说：“很晚了，你也去睡吧。”　　他声音沙哑，宋安安在电视光线短暂亮起的一瞬间，捕捉到了他微红的眼眶。　　她捏着手指，心里有股酸涩涌上来。　　半晌，松开咬紧的唇说：“好，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蓦地又停住脚步，转过身。　　黯淡的光折进她的瞳仁里。　　“顾生舟，”她轻轻喊了他一声，眼睛晶亮，“如果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