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是建康人就难怪了。 “此话如何讲?” “没什么。”陆姓少年低头,然后说道,“常听闻人说建康里公子皆是……嗯。” 陆姓少年一脸讳莫如深,谢苓身形不由稍稍后退。 少年朗声一笑:“在下吴郡陆氏京,字季都。” “还未取字,唤我谢隐就行。”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高处。 沉香端着一个罐子将里面的酒倒入王逸之手中举着漆器杯里,一会儿,王逸之轻轻将漆器杯推入溪中。 “不知道谢公子身上是什么香?” “啊?” 谢苓一瞬间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突然明白了。 这件衣服是沉香今天给她盒子里的。沉香说这件衣服是她哥哥谢荣的,而谢荣百里寄衣服的原因一是谢苓长大了,出门在外,有件男衣在身边谢苓也好在不便时穿上行走。二是谢荣觉得他妹妹一心读书可能会被以后的夫家嫌弃,所以让她照这个款式这个体形做一件衣服,花纹若是能一样是最好不过的。这样也好锻炼锻炼谢苓的女红。 而谢荣素爱香是全建康人民都知道的,所到之处,香气三日不散。他的衣服放在匣子里一个月有余,打开时还是香气扑鼻,可以想见谢荣平日是如何骚气的了。 现在谢苓外套的是谢荣这件衣衫,她闻久了倒也习惯了,只是苦了身边人。估计刚才陆京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意味深长。 “呃……”谢苓皱了眉,然后说道,“平日家中有熏香的习惯,恐怕是无意间沾染上了。”其实谢苓说的也和她平日差不多,她是不爱熏衣的人,若真的有什么香气的话,应该是道观里的香火气。 陆京笑了笑说道:“我见谢公子这件衣衫很是华贵,熏些香也是应该的。好香配好衣,我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若是有冒犯之处,谢公子还请见谅。” “陆季都,到你了!”有人朗声喊道。 陆京和谢苓闻言皆向前看去,果然,酒杯已经缓缓的在陆京和谢苓前面停下,不过位置好巧不好,正好在中间。 谢苓心下有些一沉,若是酒杯到面前,不仅要喝完,还要赋诗一首。赋诗一首对她而言没什么难处,虽然正一教可以饮酒,但是她并没有真的喝过,若是到时候喝醉了,发酒疯该怎么办…… 陆京见此尴尬情景,低声附耳笑道:“谢公子是客人,便由我来喝吧。” 说罢,伸手便取,饮尽。 “陆公子少时便以文采和知古事而闻名,今日作诗我一定要好好记下。我这边纸笔都备好,就等陆公子开口了。”陆京的酒还没喝完,便有人开始起哄。 “是啊,听闻王公子昔年也是文采斐然,虽然这些年静修武学,没有什么佳作传出,但是能听王参军点评几句也是好的。”另外一人附和道。 溪边人皆是点头,似乎今天来就是为了等这一幕。于是,无数目光都汇聚于谢苓和陆京所坐的偏僻处,谢苓连忙往后缩了缩。 陆京并不像谢苓这样怂,施施然地将酒杯递给服侍的小童,然后站起笑道:“既然是在白马观边,便以此为题吧。” 气氛有些凝固,因为视线多落在陆京身上,谢苓便在暗中悄悄观察。环视一周,不少人都是表情严肃、侧耳聆听,除了专门坐在亭子中记录的人,坐在溪边的少年真的有拿出纸笔准备写下来的了。 陆京远望,跺了跺步,便朗声吟道:“白马系长林,吴山飞鹤停。中有慈悲客,缘是隐士临。” 一诗毕,围观人皆是赞叹,然后立刻看向王逸之,等他来评判。 王逸之还未开口,陆京先行说道:“今日准备不周,这首诗作的并不好,还不如家中三岁孩童所吟,还请诸位原谅。” 王逸之轻笑:“陆公子这样所言,我也不好说什么。来,下一杯。” 陆京坐下,对谢苓一笑。 谢苓知道这首诗做的算普通,但也不至于陆京说的如此不堪。短短时间里即兴赋诗,也算是可以了。不过陆京这样一说,她反倒是有些期待接下来陆京做的诗了。 沉香依言将杯中罐子里的酒倒给了王逸之。 王逸之轻一笑,将酒杯推去。 此刻微风起,水流快了些,卷起浅浅余浪,拍打岸边。 酒杯顺着众人的目光,一路向下,然后…… 又是谢苓和陆京中间。 谢苓看向陆京,陆京也是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拿起、饮尽、赋诗。 这首诗比之前好了许多,哲思也多了几层。 众人皆是点头称赞,然后王逸之却提出几分异议,众人又是点点头。 下一轮又开始了。 王逸之将酒杯推出,酒杯顺流而下,然后…… 又是谢苓和陆京中间。 人群有些骚动。 陆京一笑,然后拿起、饮尽、赋诗。 陆京渐入佳境,谢苓虽然不十分擅长诗文,也知道陆京这时作的诗已经可以到明日钱塘半大孩童都可以流传的地步了。 之后,第四首,第五首。 满座哗然。 陆京的诗作得极好,有些人已经开始在默背了。谢苓也在心中暗暗揣摩其中佳味。 然而王逸之一直都能找到陆京诗中常人见不到的不足,众人听王逸之说的十分在理,又冷静了下来。 但是曲水流觞这毕竟是个众人的游戏,而不是陆京的独唱。有人便提议如此巧合,可能和溪流有关,应该换个座位,于是众人皆起身,纷纷附和起来。 陆京起身,已经有些踉跄,谢苓连忙扶了他一把。 恐是酒下肚五杯,陆京有些微醺。眼睛微闭、睫毛扑闪,口中酒香四溢,身体虚倚在谢苓身上。谢苓见状也不好撒手,于是扶着他坐到位上。 “隐娘?” “啊!?”谢苓下意识地应道。 陆京闭眼轻笑:“记得下次画眉毛时候不要这样画。脸上的粉也要换了,比你的手还黑。还有你身肢那么软,怎么会是男人?” 谢苓脸一红,刚才妆容都是洛繁和紫韵帮她画的,以为已经十分像男子,没想到还是被陆京认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陈郡谢氏……苓,茯苓的苓。” 陆京眼睛微微睁开,看向谢苓,眼眸中皆是温柔。一开口,酒香便向谢苓脸上扑去:“原来不是隐士临,而是隐士苓。” “咳咳。”座上有人咳嗽一声。 “你快扶陆公子坐下,便让他站着了。”旁边的人连忙扯谢苓衣角。 “喔喔。” 新一轮开始了。 王逸之取酒,将漆器小盏推出。 不巧。 又停在了谢苓和陆京前面。 “陆公子,陆公子。” 陆京此刻已经瘫在谢苓右肩头,谢苓见众人皆看了过来,连忙耸肩推了推他。 “陆公子,酒又停过来了。” 陆京并未睁眼,只是低声说道:“我听闻王参军妙算,海盗那件事也是算出海流速度才在体力不支前靠岸,得岸上救助。今日,莫不是冲我……还是冲你来的?” 陆京语调上扬,末尾勾的谢苓心中有些像羽毛飘过。 “算了,我来吧。”陆京支起身就要去取,谢苓伸出左手先取酒杯一饮而尽,不给陆京机会。 谢苓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心一横,立刻把酝酿许久的诗说了出来。 众人本来都是期待着陆京醉后出佳句,哪知道却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抢先了,纷纷失望地看向王逸之,准备让他批判一番。 王逸之低头把玩刚送回来的小盏,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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