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山一瞅见孔辙那略显伤感眼神迷离的模样,立时激动起来,干脆下了榻,也不穿鞋子,就蹿了过去。 掰住孔辙脸,装出了一副愠怒的模样,喊道:“好你个孔老二!当初我瞧上了龙家的姑娘,是不是立时就告诉了你,偏你倒好,心里头有个人儿,竟还藏着掖着,不肯说给我听。我可是不高兴了,你这兄弟,做的不地道!” 孔辙脸上的肉都被萧明山挤弄到了一处去,萧明山却还不罢休,又腾出手指头来,去夹孔辙的鼻子。 这下孔辙不干了,一爪子掏过去,使了个猴子偷桃的招数。萧明山立时哀嚎一声,缩回手去就躺倒在了软榻上,两只手捂在□□处,愤怒地瞪着孔辙:“你还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少爷吗?怎么能如此的下流无耻呢?” 孔辙斜着眼去看萧明山,嘲笑他:“哎呦,还怪上我喽?你莫不是忘记了,这招数是哪个混蛋教给我的。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明山故意“啧啧”了两声,嘲笑他:“你也算是个男人,心眼子比妇道人家还要小,比针尖儿还要尖,可能耐得你吧!”说完了猛地一个跃起,又贴了上去,紧紧黏住了孔辙:“少废话,快说,你那一心人究竟是哪个?” 孔辙脸上不禁变得落寞,叹道:“佳人已有夫,你何苦再来逼问我,不过是此生无缘罢了!”这么叹了几口气后,忽的一悚,忙扯住萧明山问道:“你在朝和县,可有做生意的伙伴?” 萧明山正在因着孔辙这没有结果的痴恋而叹息,陡然被这么一问,一时愣住,随即脸上溢出了淡淡的哀伤和迷茫,回道:“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姐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嫁了人,就不要萧家这些亲人了。我爹娘专门交代了我,做生意不要去朝和县,怕得碰上了姐姐铺子里头的人,再叫姐姐知道了,心里不快活!” 孔辙忙说道:“这可怪了,上回我去你家,在门口那里碰到了一个过来送信的,说是朝和县的云大爷,要找你做生意。话说,你可认识什么云大爷吗?” 萧明山略一愣怔,而后脸色突变,立时急了起来,揪住了孔辙的衣襟子便喊了起来:“那人可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孔辙被他吓了一跳,忙回道:“没有。”又反手扯住了萧明山的衣袖:“怎么了?” 萧明山面露急色:“我猜着是我姐叫人送的信儿。小时候她穿了男装,和我一起往十里街逛庙会的时候,就自称是云大爷。”说着就从软榻上跳了下来,也不穿鞋,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忽的凑到了孔辙跟前:“那送信儿的真的啥也没说?” 孔辙匆匆点了两下头,被萧明山带的也着急了起来,干脆穿上了鞋子:“走,咱们骑了马,连夜往朝和县里去。按着行程,夜里咱们不停,走山道儿去,早上就能到了。” 萧明山连连点头,就往屋里去换衣服,忽的一顿,为难道:“可是爹娘说,姐姐她不愿意见萧家人。” 孔辙被萧明山的糊涂劲儿给气笑了:“你平时做起生意来脑子灵光的不行,怎如今糊涂了。既是你姐不愿意,咱们偷偷儿打听一下不就得了。若是你姐过得好好的,咱们就原路折回,不去惊动了她。若真是你姐有了难处,咱们不就去对了!” 萧明山忙点头:“正是正是。” 等着牵了马出了院子,萧明山坐在马背上,忽的问孔辙:“我刚才是问你,你心中的一心人是谁,你怎的就忽然想起了我姐来?” 沉沉的夜色将孔辙脸上的惊慌和臊热遮盖得严严实实,他说了一句:“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无关紧要的。”就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仰头嘶鸣,很快就“哒哒”奔跑了起来。萧明山忙也挥动马鞭,两人踏着夜色,往朝和县里焦急而去。 因着萧淑云和祁氏算得上是撕破了脸皮,她怕那祁氏背地里对她下毒手,于是恳求了容氏,晚上就宿在了东院儿。而那祁氏,果然就在萧淑云的院子里等着她回来。 屋子里灯火辉煌,祁氏坐在椅子上,脚背上和胳膊上的青紫印子火辣辣的疼得厉害。脚背上的还好,只是青肿了老高,可胳膊上那一块儿,方才内卧里瞅了瞅,却是掉了好大一块儿皮子,露着粉色嫩肉,可疼死她了。 祁氏出离的愤怒,她那握在把手上的手青筋直蹦,仿佛皮肤下爬满了无数条正在扭曲蠕动的长虫。而她那双原本就总是冒着厉光的眼睛,如今正烧了两团红亮的火焰。那个该死的萧氏,等她回来,看怎么收拾了她。 林娇躲在厢房里,看正屋那里明光闪烁,心里充满了惊恐和忧虑。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她却清楚,嫂子这回必定要在母亲手底下吃苦头的。她不喜欢母亲,她喜欢嫂子,她不愿意嫂子吃亏。 于是林娇假装要睡觉,叫丫头都去了。等着屋里屋外都安静了,她又悄悄起身,开了门儿溜了出去。 门口守门儿的婆子正蹲在墙角儿打瞌睡,林娇将大门慢慢开了一道儿缝儿,仗着身量短小,便钻了出去。 那婆子只觉忽来一阵凉风,睁开眼定睛看了看,却是四下黑洞洞,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林娇出了大门,外头黑黢黢的巷子叫她立时就吓破了胆子。 她害怕极了,可她更害怕嫂子一无所知的,就碰着了盛怒的母亲。于是抿了抿唇,哪怕眼睛里盈满了惊恐,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飞速奔跑在了巷子里头。 然而东西两院之间,早就因着旧年的隔阂,堵上了那道来往的月亮门。另外一道门,却是有人把守着的。 林娇不敢去叫门,又怕嫂子回来了,没个准备就被母亲逮了个正着,于是蹲在了黑漆漆湿漉漉的墙角根儿,双手圈着腿,抬起头看漫天繁星,泪水却顺着眼角慢慢滑落。 母亲好可怕,嫂子该怎么办呢? 祁氏到底没能等回萧淑云来,正是恼羞之际,先前被她派遣了出去找二老爷回家的下人回来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太太,老爷他喝醉了,怎么也叫不醒。” 这却成了压垮祁氏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她登时悲愤仇恨重叠交加,抱起条案上的琉璃花瓶,怒不可遏地摔在了地面上。 气喘吁吁地看着满地的碎渣,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去,再找了人去叫二老爷,告诉他,再不回来,松哥儿的前程就要没了,这个家也要没了。一切都没了,就叫他死在那些妓.女的身上,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可惜,二老爷吃花酒醉醺醺的,就算是拿了锣在他耳边敲,也阻止不了,他一个呼噜连着一个呼噜得扯。那去叫二老爷的下人也不敢回去,就蹲在那妓子的门外头,等着二老爷酒醒。 于是,晨起时分,当萧淑云和容氏坐上了马车,由林辰前头引路,往县衙里去的时候,才在大门口处,见得了满脸惺忪,浑身酒气儿的二老爷。 二老爷昨夜里被那妓子灌酒灌得猛了些,如今虽是酒醒,但脑袋仍旧昏沉沉,疼得厉害。那寻他回家的下人虽是一路上叨叨个不停,可听进二老爷的耳朵里,却只是一只扰人清净的苍蝇,嗡嗡个不住。于是他压根儿什么都没听见,故而在见着林辰的时候,二老爷甚至还和林辰摆摆手,扯扯唇角笑了两声。 车外马车辘辘,听在萧淑云的耳朵里,叫她的一颗心“扑通”的跳个不住。 因着她是商门出身,虽是家中富裕,可记忆里,爹爹却是被无缘无故的,请去了衙门好几回。后来都是娘送了银子过去,爹爹才被放了回来。 虽是人回来了,可去时候穿的绸缎长袍子,却被换成了破烂不堪的肮脏乞丐衣,人也饿瘦了,脸上还有青肿的印子,肿得老高,甚是骇人,每回都要把萧淑云吓得半死。再后来,娘说,爹爹找到了一个大靠山。自此后,便再不见爹爹经历牢狱之灾了。 可那些爹爹呆在牢狱里,一家子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活得心惊胆战的日子,却好似烙印一般,印在了萧淑云的骨血了。 虽是如今大了,可她一提起衙门,还是情不自禁的就要打哆嗦。再者,她也是知道的,这世道是官官相护,因着她那四叔在衙门里做官,她再不曾想过,会要通过告状,才能要回了她的嫁妆和和离书来。 手脚心都在冒汗,萧淑云有些坐不住,又羞于和容氏说起自己心中的恐惧,就转头轻轻撩起车帘子,往外头张望了一眼。却是这一眼,被外头正在喝着豆腐脑儿的孔辙,看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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