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 他咬了咬这个词。 祝盈已下楼,辞别店老板,又到马厩牵了匹马来,踏上旅程。 阳县地儿不大,街道上又没人,障碍少,路走起来很是方便。店老板已经告诉她怎么从这边认路,要找徐枝山的住处不是难事。 约莫是昨晚又下了零星的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气。这种湿热祝盈很是不喜,好像在南方,什么都带上了潮湿的味道,就连呼吸,都在灼烧。 冬季的湿冷则更讨厌了。 她觉得燥热,马儿也如此,跑起来都摇摇晃晃,步子很不稳。似是眼前蒙了层汗,看路都是糊的。 祝盈也不急着赶路了,坐在马上,任着它跑。反正这县就这么大,放慢了步伐也用不了多久就能跑完。 徐枝山家住的偏僻,背山临水,是个适合有闲情雅致的地方。徐枝山爱画,定居在这山清水秀之地,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也够落魄了。 祝盈远远看见间茅草屋。 最简陋的那种房子,茅草堆起,摇摇欲坠,不知经不经得起风雨,说家徒四壁也不足为过。 好在徐枝山不常回家,这样的屋子人怎么住的下去?祝盈估计如果是自己,待在里面喝喝茶也就算了,要是过一夜,特别是碰上这种暴雨连连的天气,真要中湿毒。 祝盈下马,将马拴在木桩上,自己则走向茅草屋。 她辰时起,路上耽误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此时不到巳时,太阳却很毒辣了,蒸干了两侧草上的露水。地表的泥土很硬,要不是水珠的痕迹还在,空气中湿热难掩,真看不出昨夜下过一场雨。 茅草屋里很破败。 屋顶被掀翻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刮的风,叫这顶部残破不堪。屋里零星地摆着些画具,毛笔、砚台、宣纸、着色用的玉石……还有一沓厚厚的画,也没人收,风吹雨洒的,居然保留了下来,画上痕迹如初。 这些东西,经风吹雨打,湿透了又被蒸干,反反复复,到处都是摧残过的痕迹。 徐枝山对自己吝啬得很,可对自己的画,却花钱不眨眼。一旦有钱,用的都是上好的原材料,将毕生积蓄都花在了这上面。 这个家,既破败,又乱。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味儿,那木桌怕是沾了血,血已渗入木,是深沉的黑。雨水打进来时,冲散了些,却没能把痕迹尽数抹掉。 祝盈四处转了转。 她估计自己怕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徐枝山出事后,官府的人应当来过,带走了他的尸体,又把这屋子搜查,能体现出证据的东西都带走了。 这屋子当真是乱,每一处都留有被翻过的痕迹,更何况…… 祝盈的目光停落在木桌的空旷处,那儿有一抹黑迹,旁边就是干透了的血。她伸出手指,刮下一点点焦黑,凑在鼻边闻了闻。 “花瓣,”连城出声,“这里有花瓣的气息。” 在快靠近这茅草屋时,他就察觉出来了。进屋以后,越靠近这血液,花瓣的气息越是浓厚。 花瓣落入了徐枝山的身体里,所以才给了他惊为天人的画技?但还有其他可能,杀死徐枝山的凶器里有花瓣,花瓣在杀死徐枝山的人身上。 “不仅如此哦,”祝盈放下手,一抹笑容在唇角化开,“有人比我们先来一步。” 这书桌上烧过东西,烧痕是新留的,她轻轻一抹就抹去大半了。 “这里被用过符,”连城话语稍顿,待自己用以巡视茅草屋的妖气回归本体,方才又补上一句,“他们估计想来还原曾经的现场。讨厌的道士。” 结尾还不忘记加上自己那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 法力恢复少许,虽说只是少许,可他本身强大,光这少许已经带来不少便利。作为敌人,他有特意研究过道士,清楚他们常用的以及威力强大的符。 这种还原现场的符,能看到一点点过去,窥破天机。却也只是一个呼吸之间,风险很大。 而且一般道士做不出来这种东西,须得修为高深的人……用血来炼制。 追踪玉牌、姓林的、还原现场符……这次玄门可是大出血,真为了他把最后的老本都拿出手了? 他说过他最讨厌道士了,顶着道貌岸然的样子,大胆地招摇行骗,不知道做了多少忤逆天道的勾当,还有脸声称自己是天神化身,该死。 现在江湖上可没有真道士,都是不知道从哪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专门给人看面相算卦的。或是跟着艺人学了些戏法,声称什么自己能呼风唤雨,那都是骗人的机关。 有真本事的只有那玄门中人。 因此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十之八//九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当年他也是被玄门的门主着急一众道士联手封印的。 一说道士,祝盈想到了那个姓林的。 说起来,她连他的名字都没问。 如果真是他,难道他是又察觉到了花瓣的气息,来这儿找的?说话时那么信誓旦旦,还不是没说实话。说什么符纸只有两张……呵。 祝盈也有点讨厌道士了。 “不对啊,”她喃喃了声,“如果是那姓林的,我们同天从近霞镇出发,他只比我早走几个时辰,怎么早几天到这里?” 连城口吻平淡:“你一路游山玩水,路过戏台去听戏,路过乐坊去看舞,路过特色街去品尝美食,一天的路要走三天,你说为什么他比你早?” 祝盈:“……” 等着吧,迟早把这花埋了做肥料,她去养新的,养朵乖巧安静听她话不会欺负她的。 不过,花……怎么养来着? 好像只有这花可以自己生长,一点也不需要别人操心哦。 算了,那还是先让他多活一会儿吧。 “你不懂,”她很是正经地说教,“这是品味人生。” 连城发出“嘁”的音节,“欣赏不来。” 祝盈忍住保持微笑,“本姑娘知道,凭本事单身千年,全天下也就你一个。” 连城:“……”他虽在世千年,可一半用于修炼,一半被封印,都在沉睡之中,算起来他真正活着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二十多岁。 呵,他忍,姑且先让这妖女嚣张着,来日方长。 祝盈又在这茅草屋内待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东西,目光落至画处,犹豫片刻,抬步离开。 罢了,等她去扬州与魔教的人碰面,叫他们过来把这些东西都带走,埋掉,在魔教给徐枝山立个碑吧。 他死得不明不白,尸体被官府带走,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安葬,指不定都被丢到乱葬岗里去了,死无全尸。听店老板说,有过路的人好心帮他立了个木牌,刻了他的名字。 也只有名字。 站在茅草屋外,祝盈环顾四周,果真发现了小土堆上立起的木牌。 她快步走去,停留在木牌前,沉默许久,对着木牌稍稍一拜。 县民识字者不多,“徐枝山”三个大字还是仿了徐枝山的签名,写得歪歪扭扭,不甚美观。 一代英才就这么葬身于此。 真是艺术界的遗憾。 祝盈摇摇头,徘徊片刻,便离开了。 她复上马,一甩缰绳,让马往回走。再往深处走便进了山了,山中无人,也没有修起路来,不是她要走的地方。 店老板说此案闹得不小,因而受理此案的是知州,她大概还要回一趟汉州城内,去知州府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路上无聊,祝盈又找连城聊天,“你做了什么得罪玄门了?我怎么觉得整个武林都在找你?” 她记得几个月前,是阿雅不停地在她身边说天灵地宝横空出世,那时她还怀有不屑的态度。她又去外面玩了几趟,果真见一些知名的客栈茶馆都在讨论这事,好奇心上来了,又被激了将,便设法弄到了地图,说走就走。 后来进了藏宝洞,找到连城并带走,除了她之外几乎无人从中生还,她也从未对外声称过自己得到天灵地宝的消息。 因为那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连城就在她手中,还以为自己被哄骗,白白走了一趟不说,又败坏了些名声。 阿雅的消息没能成功放出,自己没有再被找上麻烦,显然这些人不觉得她手中有天灵地宝。 可他们手中却掌握了天灵地宝的行踪,且每次都把握得分毫不差,祝盈来一个有花瓣气息的地方,总有人捷足先登。 连城闷闷地说道:“他们看我红,所以眼红我。” 祝盈:“……噗。” 这个笑话真冷。 不过,还真让她心头的沉重散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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