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云泽瞧着童岫峦这般,不觉着便透出了心疼愧疚,跪在地上垂头懊悔:    “千错万错,终归是儿子的错,虽尽力避着,却总还有疏漏,更连累了二妹遭此欺辱。”    童敬成听了童云泽这话,正见孙姨娘和童茹珮急急进来,不觉再度火气上涌,冷声道:    “你万般防备,也抵不住旁人有心为之。”    孙姨娘一进门便听了这句话,猝然一惊。    “老爷……”    童岫峦心里清楚,童敬成和嫡妻虽无刻骨铭心的情意,可终究相携从贫寒走过,张氏入门更是全全操持家中只叫他安心读书,才有他将来这般腾达,是童敬成最难忘怀之人。尤其张氏早丧未能让她过上多少好日子,那份愧疚便使得张氏在他心里有份古怪得重量。他这些年里虽未曾对张氏有过任何缅怀,也容不得任何人提及,又何况如李金晶这般得诟骂。    今日之事,也只是在童敬成心里启了个对孙氏不满得头罢了。    童敬成并不理会孙姨娘,反倒对郑夫人道:    “从今往后,掌理内宅,当以教导众人恪守本分为本,方成我童府和顺昌盛。”    虽未名言,可这句话却将今日这场罪责归咎于后宅中实质的妻妾失衡上,更是将童家真正的掌家权又交回了郑夫人手中,要孙姨娘恪守妾室本分不得再插手府中事物。郑夫人心头一喜,郑而重之回道:    “妾身,受教。”    她睨向站在下头的孙姨娘,就见孙姨娘面如晨霜簇簇发颤,梗在心头多年得气一下便顺畅了,十几年了,童家后宅里总算回归正位了。    童敬成心境并不好,尤其看着童岫峦更是心头刺痛,摆了手令众人退去,待屋中只剩他和郑夫人后才露出疲态,怔怔出神,半晌后竟忽然红了眼眶,回想当年张氏临去唯放不下这个女儿,可多年来为着当初他疏忽犯下得错,使得他并不敢亲近这个女儿,就怕会想起因他的错处而连累丧生的张氏,叫他心里难受,可不曾想,却因此叫童岫峦这些年里过着如此这般得日子,叫他眼下更是扎得心疼。    郑夫人眼瞧童敬成满面哀戚缅怀张氏,只觉着心头苦涩,不觉着便狠狠咬紧了牙根。十几年来,他的心,还挂记着那个女人。    而另一头孙姨娘由婢女扶回西跨院后,狠狠喘-息了半晌才算勉强压下,摆手令屋中众人退下,方狠狠一眼看向童茹珮。    “你满意了?”    童茹珮诧异不解:    “娘气糊涂了?是表妹生事,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孙姨娘连连冷笑:    “你不招惹二丫头,哪来今日这样多事?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我给你料理善后,你做的那些事又能瞒过谁!”    孙姨娘气的一掌拍在桌上,童茹珮立刻便想起那夜对童岫峦下手的事,她自觉行事周密,事后童岫峦也只字未提,却不曾想孙姨娘竟知晓此事,登时大惊失色。孙姨娘瞧她如此,更是火起:    “多年来教导你定要和兄弟姐妹和睦,旁的一概不必插手,十多年里你也一向做得很好,为何临到关头却偏沉不住气?动了歪心思也罢,偏又没那个本事真弄死二丫头!如今她记着你害她的仇,却只字不提换了旁的法子对付我们母女,这份心机你能招架的住?”    童茹珮接连在童岫峦手里吃了亏本就心头恼恨,又被孙姨娘这般训斥,便撑不住哀哀戚戚哭了起来:    “娘要我如何?是叫我平嫁给人做妾做填房?还是低嫁?哪个能有选秀的结果富贵?娘要真心为女儿,当初自该就想法子叫女儿去选秀!”    孙姨娘恨得咬牙:    “你但凡有些眼见,怎么就能看不透?你父亲是因投在太后母家段相府,这些年才会官途坦荡,皇上和太后那般忌惮珹王,明里暗里的容不下,童家女儿此番用途,你难道还不明白?夹在其中能有什么好下场!你那点子心思还是死绝了好!”    童茹珮得心思孙姨娘又怎能不知,可莫说太后没瞧上童茹珮,就算真瞧上了她也得想着法子不叫童茹珮入珹王府,毕竟有这些关联在,童家女儿注定在珹王府中不会有好日子过,可偏生这个女儿却不争气,她此刻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童茹珮却只抿紧嘴唇不做言语,叫她更是烦恼,气急败坏不住摇头:    “我这一辈子精打细算,怎么就有你们这兄妹两个,叫我一刻也不能安心。”    看童茹珮还不住落泪,她焦躁摆手:    “罢了,你先回去吧。”    童茹珮想着她母女两个连番在童岫峦手里吃了瘪,如今府中诸事也不合心,也携了丝气退了出去。孙姨娘陪嫁瑞妈妈见童茹珮出去了,这才轻着手脚进了门,剔亮烛火,满面担忧:    “主子,眼下这般该要如何?”    孙姨娘长长叹了口气,甚为疲乏:    “你和我一起进的童家,你心里最是清楚,老爷看似心软,却最是冷心薄幸的人,眼里心里只最重文人颜面,否则这样多年也不会为着童家和睦的美名而从不过问后宅的事。张氏当年为何会出事,无非因着老爷带了大公子出门踏青,大公子却落水溺亡,张氏丧子心伤,渐渐成了症候,衰弱而故。老爷对张氏的愧疚致使他这样多年都不愿多看二丫头一眼,就怕自己心里难受,可如今只怕也会因着这份愧疚,叫他把二丫头捧上手心。”    孙姨娘大为心烦,童岫峦十几年里的一贯忍让终究叫她小瞧了,如今她没死,必然记得是谁下得手杀她,却也知晓避过童敬成的忌讳只字不提,这一出手还叫她母女招架不得,这份心机就好像脱胎换骨一般来得突兀。可她心中也明白,童茹珮一向聪明谨慎,这回却这般莽撞,瞧着却更像是受了旁人撺掇,怕是遭人利用了,却不知这利用她的人又到底是谁。    童岫峦自正房出来后便回了东跨院,李金晶今日这遭叫这院子里的人心里畅快得很,童岫峦却叫众人用罢晚膳都早早歇了,第二日一早携了紫苏几个便往小花园去了,小花园里一处梅林,虽只几株梅树,红梅却开的正艳,选了几株含苞得剪了带回去,又往大厨房要了些面粉酥油等物,就在小厨房里忙碌起来,到了巳时前后,院子里便来了客。    赵婆子启的门,童云泽一入门见了,会心一笑。因不是外客,赵婆子便引着他进了小厅。童岫峦并不在厅里,童云泽四下打量只觉她的住处比自己的住处还要简薄些,可屋中拢着两个炭盆,却是暖和的很。    正此时,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随即帘子掀起,童岫峦满面含笑奉了碟子冒着热气的点心进来:    “二哥来的巧,我刚制的点心,你来尝尝。”    童云泽本不嗜甜,却也不好推辞,就着她手拈了一块,梅花香气便扑鼻而来,他随意尝了一口,却是一入口便笑容僵住,又仔细打量了几眼手中的梅花饼,细细品过滋味。每年冬天他是不少吃梅花饼的,可童岫峦制的却似乎并不太一样。    童岫峦瞧着便笑道:    “这倘或是自家铺子的点心,二哥觉着可卖得出去?”    童云泽心头震动,想起童家那间小小点心铺子,再去看童岫峦时就见她笑中带着些微别样的意思,叫他心里忽然敞亮起来。    童家虽是贫寒出身,可到底为官多年也有了份基业,将来这份家业如无意外必是嫡子童文鸿接掌。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读书入仕的本事,那么往后的日子若分家便是过得寒酸,不分家也是仰人鼻息。而他的二妹童岫峦虽是府中嫡女却没生母为她操持,将来不拘着赐婚去哪里,嫁妆恐怕也只是看着光鲜而已。而如今,他的二妹已然开始为自己打算,看来那间先夫人留下的点心铺子,她已有心收回手中,只是缺一个在外为之操持之人,近来他兄妹二人一来二往,眼下她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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