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李明从深圳回来, 一下机就忙得热火朝天, 先到公司, 再去新房子, 装修已在进行, 他进去看了看, 很多地方觉得不满意, 立即又赶去同学的那间装修公司, 问题谈完后本想去找小樽, 但看看时间, 已经十点多, 就罢了。 第二天小樽接到李明传呼的时候, 正在J巿的一间咖啡厅, 被妈妈拉了来不知要跟谁相亲, 趁着回电话, 正好向他求救: “哥, 我妈要安排我相亲。” 李明风掣电驰地赶过去, 到的时候, 小樽跟奈良言谈正欢。 小樽没想到相亲的对像竟然是奈良, 甫一见, 立即愣住, 脱口问: “咦? 是你?”奈良倒是笑吟吟的, 亳不惊讶, 也不避忌双方家长还在场, 向她眨眨眼: “老同学, 你今天很漂亮。” 小樽妈妈和奈良妈妈都很惊喜, 想不到两人竟然认识, 还是同学, 欣慰地留下他们, 相携逛街去了。 从年初小樽香港旅游回来后不久, 奈良组织了一次初中同学的聚会, 邀了小樽去参加, 后来又常常打电话给她, 隔三岔五还带上几位同学去单位找她, 两人虽然还没有到好朋友的程度, 但也算熟人了。 小樽埋怨他: “你知道也不事先告诉我?” 奈良促狭地笑: “告诉你不就欣赏不到你这副吃惊的样子?” 小樽给他一个白眼: “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问一下名字不就知道了, J巿能有多大, 同样的名字又在同一个银行工作, 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哪像你, 心思全在别的事情上了, 问也没问, 是吧?” 小樽听他话中有话, 挑了眉看他, 奈良斯看也不看她, 斯条慢理地向咖啡里加糖, 半天才问: “你男朋友叫大丁, 对吧?” 抬头瞅她一眼, “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 詹鹏程跟他同村, 你跟大丁通过传呼认识的事在他们村闹得沸沸扬扬的, 詹鹏程跑来一说, 同学之间都传开了。” 骤然听到大丁的名字, 小樽的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似乎那天晚上的玫瑰花刺尚留在肉里, 逮着了机会就冒出来扎她一下。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 真伤心哪, 唉。”奈良长叹一口气, 眼睛里却尽是笑意, 看着她, 期待她问, 可她好象魂游了太虚似的, 盯着桌上的咖啡, 眼神空洞, 他叫唤她: “小樽……” 小樽慢慢抬起头: “没错, 是叫大丁, 打错传呼认识的。” “真令人伤心, 打错一个传呼就做了你男朋友, 早知道我就早早打听来你的传呼号码, 假装打错, 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跟你相亲了。” 小樽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打从再见面, 她已习惯这个昔日害羞的小少年, 今日完全变了个人, 爽朗, 又喜欢插科打浑。 “你妈妈不知道你跟大丁在交往吗?” 奈良又问, 小樽没有立即回答他, 于是他又说: “是不是觉得他不够格当女婿, 所以让你来相亲? 那我不是有机会了......哈哈......” 他以为不过是开个玩笑, 却见她的眼眶红了, 瞬间竟盈满了泪水, 笑声嘎然而止, 他慌了手脚, 拿纸巾给她, 向她道歉: “对不起, 我跟你开玩笑的......” 小樽接过去, 摇摇头: “没什么......我们, 我跟大丁分手了。” 奈良呆了呆, 看着她泫然哀戚的脸, 替她难过, 身体倾前一些, 问: “为什么呢? 是你妈妈反对?” 他的语气和神情忽然之间变得说不出的温柔, 那样子看着她, 颇有点像怀着怜悯、随时准备与人分担哀痛的仁者, 她觉得眼一热, 忍不住就向他倾诉, 把前因后果, 相聚分离, 一一细说。 你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相爱了却不能开花结果? 为什么生活不能像我们想的那样, 三歺吃饱、有瓦遮头就好? 为什么爱情抵抗不了命运的心怀不轨? 奈良静静安坐, 做个好的倾听者, 听她说到最后一句, 不由重复了一遍: “爱情抵抗不了命运的心怀不轨?” 停了停, 他轻轻叹息: “也许是吧, 有时候单单只有爱是不够的, 还要有上天安排好的机缘。” 小樽一席话尽倾而出, 这些天被压迫得紧紧的胸口放松了一点, 要找个能说句话的人真困难, 木子太忙, 乙乙太远, 李明呢, 不能说, 今天终于遇着一个能好好听她说一说的人, 还能够坦然地流泪。 奈良把整包纸巾递给她, 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没能忍住, 问她: “我一直以为, 从初中那时就觉得, 以后跟你在一起的人只会是李明,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了大丁?” 小樽对他这话感到奇怪, 抺掉眼泪不解地看着他。 奈良解释: “你不知道吗? 以前你跟李明常常成双入对一起上学放学, 大家都把你们看成是一对, 想追你的同学都不敢贸然行动。” “怎么可能? 你又开玩笑的吧?”小樽觉得不可能, 初中那时自己好象很讨人嫌, 男同学都避开她, 没人肯跟她说话, 虽然她的全副心思都在李明身上, 但偶尔还是会感到有点受伤。 奈良似笑非笑: “怎么不可能? 我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我那时候胆小, 一直都不敢向你表白。”唏嘘了一声, 又笑: “幸好没有表白, 否则就会像……李朝阳, 你还记得吧?” “他怎么了?”小樽有点印像, 李朝阳跟他们不同班, 但跟李明同村, 家隔得不远, 以前每天上学放学都会在路上碰到, 后来高中读不同学校, 就很少见到了。 “李朝阳有一天放学打球的时候, 他跟我们说……嗯……说要追你, 恰好被李明听到了……你猜, 李朝阳后来怎么了?” “被李明骂了?” “骂只是小case, 李明将他吊在单杠上, 吓得他尿裤子。”奈良哈哈大笑, “还罚他抄一千遍: 我是禽兽。” “你故意逗我的吧, 李明哪会像你说的这样。”小樽不信, 李明从不会向人动粗, 罚抄写倒是会, 她以前每次偷懒不做功课, 没被他少罚过。 “你不信就算了。” 都过去很多年了, 奈良的记忆还是深刻, 李明那时候常常去他们班找小樽, 最初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兄妹, 后来才知道他妹妹是李思蕾, 可他待小樽比待自己的妹妹还好, 早熟一点的于是恍悟, 原来是另一种关系, 本来对小樽有点意思的, 都打退堂鼓, 对手是李明, 大家都有自知之明。 那时李明是高中生, 他们只是初中, 在他们眼中, 高年级的已是高人一等, 而李明又比人高了几等, 人好看, 家里又有钱, 还是华侨, 去他们班找小樽的时候, 经常顺手带一些从香港过来的包装得很漂亮的零食, 笑容可掬地派发给他们, 久而久之, 全班上下都将他当作是和蔼可亲的大哥哥。 直到那天, 奈良才知道李明发起脾气上来有多么可怕, 其实李朝阳对小樽也只是少年人的心性, 打球的时候中场休息, 大家坐着聊天, 男孩子嘛, 聊的内容总是离不开女同学, 小樽那时不算美丽, 却是个小可爱, 梳羊角辫, 穿蓬蓬裙, 人很迷糊, 走路常常会撞到人, 又因为李明的关系, 在学校也是个注目的人物, 所以他们很自然就谈到了她, 也谈到李明, 李朝阳当时打球的兴奋劲还残留了几分, 豪气地拍着胸膛说, 是李明的女朋友又怎样? 明天趁她走路不看路, 让她撞到我身上, 嘿嘿, 将她弄到手。 小小少年说弄到手的意思也不过是牵手罢了, 可好巧不巧, 李明也来打球, 李朝阳嗓子又大, 被他听到了, 带着人冲过来, 一把就拎起李朝阳, 大家还没回过神的当儿, 李朝阳已被李明招呼其他人用毛巾绑住一只手, 吊在了单杠上。 时至今日, 李明其时的神情奈良仍然记忆犹新, 平日说话的温文语调已变成了雷霆万钧: “你们谁也不准放他下来! 否则后果跟他一样!” 李朝阳被吊了两个小时, 放下来时手差点脱臼, 还尿了一裤子, 李明神色自若, 拿出一张纸, 冷笑: “你不是想弄到手? 手被吊残了没有? 没有就将这句话抄一千遍, 清醒清醒脑子!”吩咐身边两个人留下来监督李朝阳, 自己却扬长而走。 这事过后, 稍微对小樽有点小心思的男同学都不敢再动妄念, 看见小樽都绕道而行, 同桌的奈良一样不敢造次, 可少年驿动的一颗心却管不住, 不能牵手, 不敢谈话, 那看看总可以吧, 自此他做了偷窥者, 记住了她的发饰多数是粉红色的, 裙子十条有八条是绿色的, 其中有一条墨绿色的被他的墨水染黑了, 他内疚, 磨着妈妈让在香港的阿姨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寄回来, 想伺机赔给她, 但那条裙子至今还压在箱底。 没有机会, 一直都没有机会。 李明总是在她的左近, 像她的保护神, 他只能躲在暗处, 远远地, 像天上哪个动了凡心的仙者, 偷偷窥看人间的花样年华。好多年了, 为什么竟还记得呢? 记得夏天的傍晚, 夕阳是虾红色的, 路边茉莉花开得很香, 李明用自行车载着她, 一群鸽子飞过, 她学着它们咯咯叫, 李明哈哈笑着回身拍她的头, 叫她, 傻妞。 还记得后来李明去读大学了, 临走前叫人带话给他们, 说学校里有人会代他监督, 谁也別想对小樽动什么念头。大家都相信他的财力和势力, 没有人那么傻, 以卵击石, 小樽余下的初中生涯过得平平静静。 随着毕业, 奈良的少年情怀也渐渐远走, 只是偶然会像歌里唱的那样, 想一想是谁娶了同桌的她, 是谁盘起她的长发, 让她穿起嫁衣, 陪她一起哭一起笑。 他一直以为是李明, 理所当然以为是李明, 当年那样宠爱她的李明。再重遇时他惊喜, 然而想到李明, 还没等他见到李明的时候, 却听同学说她的男朋友叫大丁, 不叫李明, 后来想问, 又听妈妈说要跟他相亲的对像叫小樽, 见了面, 她告诉他, 和大丁分手了。 爱情抵抗不过命运的心怀不轨吗? 命运对他, 以前是的, 缘份的轨迹早给了李明, 现在可会给他? 在他走神的时候, 小樽已喝完了一杯咖啡, 心情略为平静, 喊他: “喂, 帮我个忙。” “什么?” “你跟你妈说已经有女朋友了, 行不行?”小樽看看他, 调侃: “再说了, 你这样一个大帅哥, 也用不着相亲吧? 很多人追吧?” “好, 没问题。”奈良哈哈笑, “你说对了, 在我们局里, 还真有几个在追我, 可我妈就是看不上眼, 想找个跟华侨沾点边的,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 他话还没说完, 就已看见门口有个人走进来, 过了这许多年, 李明成熟了很多, 可五官还是那样夺目, 让人见一眼就能认出。 看, 被她说中了, 命运还真是心怀不轨, 总是偏心。幸好, 他从来都信命, 现在还相信, 做朋友会比做情人来得长久, 那个叫大丁的, 不就是来去匆匆? 李明走过来, 小樽背对着他, 并不知道, 他也不叫, 眼睛直接奔向奈良, 隔了还有十几步, 奈良已感觉到他射过来的视线, 嗯, 像冰雹吧, 本来他想说雪, 但雪花只在电视上见过, 冰雹倒是欣赏过一次, 去年在闽北山区遇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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