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樽顺着奈良的视线往后看, 不期然撞上李明冰冷的眼神, 隐隐一惊, 忙站起来, 跟他介绍: “哥, 他是奈良, 我初中同学。” 奈良也站起身, 向李明伸出手: “学长你好, 多年未见, 学长风采不减当年哪。” “你好。”李明点一下头, 但对他伸过来的手却视而不见, 反而转身看小樽, 似乎想不起奈良是谁。 奈良这番咬文嚼字的酸话小樽听了想嗤笑, 但李明的目光依旧有点清冷, 令她笑不出来, 赶紧解释: “哥, 他初中跟我同桌。我们事先都想不到今天相亲的对像会是对方。”她向奈良暗暗递了个眼色。 奈良笑笑: “是啊, 没想到会是老同学。” “哦, 原来如此。”李明脸色稍微缓和, 坐到小樽旁边的位子上, 看到她面前空了的咖啡杯, 蹙眉: “你喝了咖啡?” 小樽肠胃有个毛病, 空着肚子喝咖啡, 有时就会闹肚子疼, 刚才只顾着说话, 不知不觉就喝了一整杯, 这时也只能逞强: “没事, 我现在肠胃比以前好多了。” 李明抬手揉揉她的发, 无奈摇头: “你呀, 一会别又喊肚子疼。” 奈良在旁边看着, 神情有点疑惑, 小樽转开话题: “哥, 你要不要来杯咖啡?” 都超过二十的人了, 在人前还被李明当小孩子一样看待, 她感尴尬。 李明泰然自若, 叫过服务生, 帮她要了杯热水和一块蛋糕, 自己又要了咖啡, 才跟奈良说话: “你现在在哪高就?” “在巿公安局, 小职位小人物, 当不得『高就』这两字, 说低就还差不多。” “过谦了。公安局是个好单位, 多少政治新星都是从那里面崛起的, 你现在只是屈就而已。” 小樽笑出声: “我怎么闻到一股酸腐味? 你们两个讲话这样文诌诌的, 就差你叫他奈兄, 他叫你李兄了。” 李明拍她的头, 笑骂: “你这丫头......” 小樽妈妈和奈良妈妈这时走来, 见到多了个人, 跟小樽还很亲昵, 都惊诧。 小樽向她妈妈说: “妈, 这是李明。” 李明站起来, 笑容优雅, 叫: “阿姨。” 小樽妈妈向他看了好几眼, 心里惋惜不已, 多斯文好看的孩子, 只可惜命中注定跟小樽不能是一对。朝李明点了点头, 转向奈良妈妈: “跟小樽从小一起长大的, 两个人像亲兄妹一样。” 奈良妈妈释怀, 笑说: “一起上我们家坐坐吧, 就在附近。” 小樽妈妈正要应好, 李明说: “阿姨, 还是改天吧, 小樽从小就有个毛病, 喝了咖啡就会头晕。” 小樽配合地扶着额头: “妈妈, 我头真有点疼。” 小樽妈妈看看她, 又看看李明, 还是奈良说: “那就改天吧。” 道别的时候他笑着跟小樽说: “等你上班后我去你单位找你, 反正我们离得近。”眼睛瞟向李明, 见他脸色又复阴暗, 心里有点小小报复的快感, 算是, 为少年时候那段苦闷的单恋出一口恶气吧。 奈良和他妈妈走后, 小樽问李明: “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忙了一天, 忙完公司的事, 又去新房子那里看了看。” “新房子装修好了?” “基本都好了, 只差一些小地方。”李明看看小樽妈妈, 嘴里却问小樽: “要不要去看看? 公司你也还没有去过, 顺便也过去看一下。” 小樽其实上过他公司一次, 虽然不明他这话的用意, 还是问妈妈: “妈妈, 一起去吧?” 妈妈一直冷眼旁观他二人对话, 这时不冷不热问: “你头不疼了?” 小樽作状揉了揉太阳穴: “还有点, 过一会就好了。” 李明说: “阿姨, 我公司那边有宿舍, 让小樽去睡会儿就没事了。” 小樽妈妈自然看得出两人是在作戏, 她正好也有话要跟李明说, 顺水推舟就点了头。 上了车, 李明从车前座拎出一个袋子给小樽: “里面有外套, 穿上, 车里冷气有点冷。” 袋子里全是衣服, 标签都还没剪, 小樽妈妈拿起来看了看, 她曾在服装厂工作过, 认出这些牌子都是香港流行的名牌。 本来她就在奇怪, 这次回来她看到小樽身上穿的, 除去她寄过来的, 其它的多数是名牌, 想问小樽, 但别的事已够她操心, 就忘了, 这样子看来, 竟是李明买给她的了。 再看小樽,拿出一件外套, 随便往脖子上一系, 几千元的衣服让她当围巾一样使了, 小樽妈妈心疼, 替她解下衣服: “好好穿着, 手臂别冻着了。”转头问李明: “你常去香港?” 车子正在拐弯, 李明不能分神, 小樽代他答: “他有香港身份证。妈, 我哥在开车, 你别再跟他说话了。” 李明在前面说: “没事, 阿姨您有什么事尽管问。” 我哥, 我哥, 叫得比妈妈还亲热。怪不得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还没嫁出去呢, 就已经偏心了。可也怪不得, 生下她又撇下不理, 这些年几乎是李明养的她, 唉, 可为什么两个人就不能是姻缘命呢? 小樽妈妈一时心酸, 一时心烦, 不知不觉已到Q巿。 李明的新公司在Q巿的开发区, 占地颇广, 两幢大楼高高耸立在围墙内, 李明向小樽妈妈介绍, 那是厂房, 那是办公楼, 这是宿舍。 小樽妈妈心里头只是可惜, 除了点头, 也没有心情再提问。 李明微笑: “阿姨, 先让小樽去我宿舍睡会儿, 我再带你四处走走。” 进去他的宿舍, 小樽妈妈心里又在惋惜, 这哪是宿舍? 都可以成一个家了。 小樽也是头一次上来, 到处看看, 语气酸溜溜, 颇有些嫉妒: “哥, 你这也叫宿舍? 要是我们宿舍也像这样, 那我也不用回家了。” 李明失笑: “幸好你宿舍不像这样, 要是你不回家, 哥可怎么办?”拍拍她的头, “你睡一下, 我跟你妈妈出去走一走。” 他请小樽妈妈到楼下他的办公室, 星期天没有秘书, 他自己去冲茶, 端来放桌上后, 开门见山地说: “阿姨, 恕我冒昧, 小樽不需要相亲, 她只会跟我结婚。” 话说得太直接, 小樽妈妈一下愣住。 李明一脸温和的笑, 眼睛却直直看着她: “小樽十一岁的时候就跟我认识, 之后可以说跟我一起生活了十年, 这十年, 你才见过她三次面吧?” 小樽妈妈被他说得愧疚, 低下头喝茶。 李明又说: “阿姨, 您就放心吧, 前面这十年我照顾她, 往后的十年, 二十年, 直到老, 我依然会照顾她, 以丈夫的身份照顾她。”眼睛看向对面的墙壁, 笑容更深。 小樽妈妈转头, 见那面墙上挂了他跟小樽旳一幅巨大合照, 两个人的笑脸看起来倒真是很合衬。 李明又笑了笑:“阿姨, 我再说一句, 您别笑话我……早在我十六岁那年, 就已经决定, 我跟小樽, 一生一世, 不离不弃。” 小樽妈妈骤然听他说出这样的誓言, 心里又是高兴, 又是难过, 叹气: “你这样说, 我本来是该高兴, 但……” 李明打断她: “是因为你帮她求的那支签?” 小樽妈妈又一怔, 旋即明白, 哦, 是小樽告诉他的, 想一想, 万分后悔, 如果不是因为这支签让小樽心灰, 她也不会去跟那个大丁乱来了。这孩子真是命苦, 怎么喜欢上的都不能带给她幸福呢? 一个命水跟她不合, 另一个又生錯地方。 李明见她似有疑问, 主动解释: “是小樽外婆告诉我二婶的。”方才去找小樽的路上, 二婶打电话给他, 喘着气大致说了小樽被拉去相亲了, 以及小樽妈妈为他和小樽求签的事。具体细节他没有再问, 只觉得小樽妈妈无稽, 仅凭荒谬的迷信就要断送女儿一生的幸福。 他又问: “阿姨, 只因为一支签, 你就反对小樽跟我一起?” 他脸上仍在笑, 眉毛却微挑, 似带了不屑, 小樽妈妈有点羞恼了, 说: “黄大仙很灵验, 还从未听人说过求的事不准的。” “阿姨, 您求签的时候只跟黄大仙说了我的名字和出生年份吧? 但您不知道还有八字合婚吗?” 李明连唇角也扬起, 看入小樽妈妈眼中, 他那副样子几近嘲笑了, 心头差点火起, 但接下来李明拿出一样东西让她看, 看完后, 她的一腔火气直如泥牛入海, 去得无影无踪。 李明观察她的脸色, 心道幸好, 二婶早就有先见之明。那是一张八字合婚纸, 二婶好象说是从Q巿一间很有名的关帝庙求来的, 八字算得很准, 很多人都特别迷信它。 如今看来, 小樽妈妈也信。李明舒了口气, 仍是觉得滑稽, 人类的命运竟然要让木头雕刻的神明来左右, 真是无知至极。他从来都不信命, 无关教育, 而是直觉, 深信自己的命运要由自己去改写, 从遇见小樽的那一年开始, 就已经坚信。 小樽妈妈的确更信这张纸, 这间关帝庙算的八字太准了, 小樽她们这些孩子一出生她就拿了八字去算过, 后来长大了发生的一些事竟一一应验, 比黄大仙说的更详细更灵验。不由她不信。 李明忽然想到一事, 问: “小樽知道您求签的事么?” 小樽妈妈思考了一下, 说: “她不知道。这事你还是别跟她说。” 李明心想, 这些神神化化的事让傻妞知道了也无谓, 欣然应好。 小樽妈妈对他们合婚的结果是满意了, 但还有一个疑虑: “我听小樽舅妈说, 你以前订过婚, 后来因为女方反悔, 所以结不成婚, 有这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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