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枝看着那紧闭的门板,愣了一下。    在来此处之前,她早就准备好了各种话语来应对方芷悦有可能会说出的反驳,想不到那个以往任她欺负唯唯诺诺的人竟然敢直接将她关于门外,那她肚子里头各种苦情话本要怎么办?    原本想着,方芷悦要是骂她胡说八道,那她就使劲儿哭,这样她就算不用辩也赢了。如果围观者有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就更好,她说不定还能顺便靠上一户好人家。    只是现在,方芷悦一声不吭关上了门,她悄悄扫了围观的人一眼,也没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心里虽然知道都是大门大户家里的奴仆,可都是定不了主意的人,她自然是不能上去求助。    思来想去,也唯有孝字能揪着说。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大声了,对着门板哭喊道:“芷悦姐姐,就算你恨我也好,还请让父亲进门去吧,他可是你亲生父亲,你不能这样不孝啊。”    语毕,她使劲掐了大腿一下,转过头,对着围观的人跪了下来,恳求道:“还请各位街坊邻里切莫把这里看到的事儿说出去,我姐姐现在是县主,她不孝的事情可不能让他人知晓,不然可是会毁了她的名声的。”    方大郎是个直性子的人,见芸枝哭得这般凄惨,心中就更加讨厌方芷悦;又见芸枝替方芷悦名声着想下跪求人,他心中更是疼惜。    “我的好女儿快起来。”方大郎拉起方芸枝,道:“那个不孝女自个儿飞黄腾达就不管家人死活,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她求情。”    “父亲,你莫要生气,姐姐不过是嫉妒你疼爱我多一些。”    “哼……”    两父女一唱一和,围观者听了个清晰,纷纷指责方芷悦的不是。    有几个干脆喊了起来:“县主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也太过分了。”    “是啊,太不孝了。”    声音一道接一道,惹来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只是不管外头怎么吵闹,方府的门依旧紧闭。    “哎呀,这玄月县主门外怎么围着这么多人?”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民众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名身穿梅红色绣锦花图案纱裙的女子携着一名婢女走了过来,她一上前来便将方芸枝扶起,道:“这位妹妹这是怎么了?哭得好生凄凉。”    方芸枝羡慕地看着那套华丽的纱裙,吸了吸鼻子,答:“不知这位漂亮的姑娘是哪家千金?民女乃是玄月县主的妹妹,今日跟随父亲来寻姐姐,不料却被姐姐拒在门外。”    被赞漂亮,任谁都会高兴。那姑娘夸张地惊呼了一声,道:“这玄月县主怎么能将亲父与亲妹都关在门外?这真是太过分了。本姑娘乃是吏部左侍郎尚大人之女,与丽霞郡主乃是手帕交,你尽管将玄月县主的事儿说出来,本姑娘与郡主定会帮你讨个公道。”    真是来得巧,来得妙。方芸枝早准备好的话本儿真愁没得发挥,这下就送来了机会。丽霞郡主是什么样的人物她不知,但一听便知道是厉害的。于是立刻声泪俱下,声声道来。    先说方芷悦早就嫌弃陈家官小势微,趁着被误认是妖怪得以面见圣上,污蔑她与其未婚夫婿有私情,籍此退了婚事;又说封了县主有财有势,不认家人,不顺长辈;再说与父亲为了这事儿千里迢迢去了其封地讨个说法却寻不着人,听说其来了京城又赶了过来,不想却被拒在门前。    “这一路奔波,我们父女二人盘缠早已用尽,没想到姐姐连家门也不让进。”方芸枝看了那紧闭的大门一眼,说:“民女也不求别的,只求姐姐还民女一个清白,不然民女往后的日子可怎生是好?”    “真是太过分了。”尚姑娘媚眼一眨,气愤道:“这样的人简直不配为人女,不配为人姐。”不配为县主,这话儿她在心中补上一句。    她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婢女将马车唤来,道:“你莫要哭了,先来我家中好好歇歇,明日我带着你去寻丽霞郡主,让丽霞郡主给你主持公道。”    方芸枝自然乐意,她又是感恩道谢,又是赞美尚姑娘人美心善,哄得尚姑娘笑语连连。    ……    早上这一出,很快就在各家各户中传了开去,玄月县主有失孝道之事街知巷闻。    平民被封县主本就不少人眼红,一时之间前朝后宫都在议论纷纷。    宏御帝很是困扰,他当初封方芷悦县主,是想着亲弟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的姑娘,那就抬一下她的身份,日后即便赐婚两人也好匹配,没想到却闹出了这样的事儿。    “高勤,你说,朕这是罚还是不罚?”宏御帝靠在椅背上,看向身边的太监总管。    高勤知道宏御帝是顾忌玹亲王的想法。    玹亲王自身中奇毒后,对外头的事儿向来是不管不顾的,唯独这位玄月县主得他关注。光凭着这点他就得替县主说上几句好话。高勤当即道:“这家务事儿向来牵扯甚多,而且这事情外头说了这么多,虽说玄月县主没有辩解,可也没有承认啊。陛下也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对不对?”    见宏御帝眉头松开,高勤接着道:“谁个家中姐妹没些矛盾的,总不能事事都寻陛下吧?”    宏御帝心中豁然开朗,他挑着眉虚指了高勤一下,道:“不错,看事情比以往通透了。”    这罚嘛,亲弟会不高兴。不罚嘛,会让人说他偏私。如今高勤简单的一句话,本是朝堂中事就成了家务小事,这样一来,就无需烦恼了,女儿家吵吵闹闹怎么能往朝堂中论断了?    “都是跟着陛下多了,多少也学到了一丁点。”高勤赶紧接话道:“奴才记得长公主前段日子不是说未曾见过玄月县主的模样,颇为好奇。”    这话儿立刻提醒了宏御帝,他一拍案桌,道:“对,皇姐是这样说过。高勤,你亲自走一趟,给皇姐送去刚刚鲁孛国进宫的甜瓜。”    ……    除了宏御帝顾忌璟玹的心思,这宫里头也有不少人揣摩其意。各宫今日派来问候实质打探的人一个紧接着一个。    永福身为玹亲王近身內侍之一,向来以好脾气著称的他此刻也隐隐想发火。好不容易打发了一个送礼来的小公公后,他下令紧闭宫门,非要事不得干扰。    他回到四处摆放着大冰块的房间里头,恭敬地说道:“都是宫中娘娘派来打探王爷想法的人,奴才都打发走了。”    “那丫头也挺倔的。”璟玹道。    永福想了又想,确认自家主子口中的丫头是方芷悦无疑,才说道:“玄月县主也是个可伶人,母亲不知所踪,父亲和庶妹又来找麻烦,偏生还遇着丽霞郡主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璟玹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表示,永福也不知其心中所想,只好换了个话题,道:“王爷可以进食点甜汤?”    “不用。”璟玹恹恹地躺卧在长椅上,只觉得即便抬手,也会出一身汗。    “那奴才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王爷若有事儿唤一声便好,奴才就候在门外。”永福行了礼便慢慢退出去,这房间里每隔几步就放置了一块大冰块,接近秋天天气已开始慢慢转凉,在里头多待几刻他都觉得有点儿发抖。    边走着边摩擦着手臂取暖,忽然听见璟玹唤了一声,他立刻转身回去,问:“王爷有何吩咐?”    璟玹面无表情地看着永福的一双手。    永福身材属于偏瘦的类型,手掌也并不大,作为王爷近身內侍,粗重的功夫无需他来做,加上平日也注重保养,因此一双手看上去也算得上白嫩。    “伸出你的手来,把手套脱了。”璟玹淡淡地说道。    永福不明所以,听命的伸出双手,脱去手套,手心向上举在胸前。    “走近一些。”    “是。”    璟玹握住永福的手,手中立刻就有了灼痛感,他强忍着不适按压了几下,永福的手也算得上柔软细嫩,可是接触越久,灼痛感便越发厉害。    果然只有那丫头的手才有冰凉的感觉。    他目光幽暗,沉默不语。    永福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此刻他的手正在王爷的手中,他是缩也不是,不缩也不是。    他可是跟在王爷身边多年的人,自然知道王爷从不会主动触碰别人,也不让别人肌肤相近。可如今……如今……    天啊,谁来告诉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看着王爷盯着自己那双手的目光,永福简直想要捉狂了。    莫非……王爷看上自己的手了?    刚想到这里,掌心便传来被揉捏的感觉。    永福只觉屁股一紧,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惊慌,猛地将手缩了回来,跪在地上,喊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不知永福心中所想的璟玹,此刻也没了研究的心思,他摆了摆手,轻轻合上双眼。    永福如蒙大赦,磕了几个响头便踉跄地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景玄宫的宫门,他停下来喘着粗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太危险了。    他脚步不停地跑去了内务府,冲到徐安公公的面前,急道:“徐安,咱家要请病假,你赶紧安排个人替我。”    徐安见永福满头大汗,关心地问道:“永福公公这是怎么得了什么病,可寻医童看过了?”    “咱家的屁股,不,咱家的手,不……”永福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舌头,他痛得咧了嘴,喝道:“你别管那么多了,总知就是病了,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徐安公公点头如捣蒜。    待永福公公走后,徐安打开记录册,不加思索便下笔:病假,景玄宫永福,手与屁股受创,需静养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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