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悦令人将门打开,见方大郎站在门外,锦衣华丽,一副大老爷的模样;方芸枝也是装扮得靓丽华贵,那头上的金饰繁多,阳光之下闪闪生辉。    四周围着不少人,都是普通的衣着。如棋在她耳边小声说:“奴婢看着好几个都眼熟,前些日子跟着那些贵夫人来贺喜过。”    方芷悦扫了一眼,见好几个人的目光闪躲,心中了然。她以平民之身得了县主之位本就惹人嫉妒,因由玹亲王压着这些人不敢嚣张,如今她门前闹笑话,立刻就派人过来看好戏了。待会儿万一处理得不好,她的名声恐怕得臭了整个京城。    方大郎一见方芷悦开了门,抬脚便要进入,同时指着一旁的门卫对方芷悦说道:“这个狗奴才,我都说了是你父亲,他还敢拦我在门前,你要好好教训他下。”    他走到门槛出正要迈过,方芷悦立刻朝林叔使了一个眼色。    林叔家中贫困,早年不仅在码头做过搬工,又当过酒楼掌柜,最会看人眼色。他一个招手,自己就挺身上去挡着,早就候在一旁的护院也有序地跟上。    六人一同拦下了方大郎。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方大郎看着眼前比他高壮的大汉,面露不悦。    “这可是玄月县主府,我家主人并无相邀,你这般直闯,意欲何为?”林大叔郎声问道。    方大郎伸出手指在林大叔鼻子前指了指,粗声道:“我可是你家主人的亲生父亲。”他仰头对内喝道:“芷悦,你给我滚出来。”    林叔偏过头去看向方芷悦。    只见她淡淡一笑:“本县主已被方家族谱中除了名,如今自立门户。”    所以说,她跟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叔立刻了解了话中意思,他冷哼一声,颇有气势地说道:“当年把我家主子在族谱中除名,不管不顾,如今见人日子好过了便想来讨好处?天底下哪儿这么便宜的事情。再说了,现在我们主子可是圣上亲封的玄月县主,你开口就让我们县主滚,那可是对我们县主不敬,对陛下不敬。县主念你有生育之恩,也就不予你计较,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们做奴才的看不过,要替主子抱不平了。”    林叔的一番话说得顺溜,方大郎听得一愣一愣的,就是听到什么县主什么圣上。他粗人一个,以往在家中对方芷悦就呼喝惯了,那里管得这么多,撸起袖子就要开骂。    “父亲。”    方芸枝上前将人拉着,打住了方大郎未说出口的话。她以丝帕轻轻遮唇边,微微低着头,旁人看来便是哭泣的模样。只听见她柔弱的声音响起:“芷悦姐姐,你要怨恨就怨恨我吧,可不关父亲的事,还请你莫要将气撒在父亲身上。”    又开始装模作样了?方芷悦即便被护院挡了视线看不着人,也猜到了芸枝此时的作态。    “当年我病重,所以父亲才会多照看我一些。”方芸枝跪了下来,声声哀求:“还望姐姐莫要责怪父亲。”    这下围观的人都纷纷议论了起来。这两个女儿,一个将父亲挡在门前,一个跪在地上为父亲请罪,任谁看了都都只觉跪在地上之人孝心可嘉,让人怜惜。    “这个玄月县主真是不孝啊。”    “就是,当姐姐的不照顾病重的妹妹也就算了,居然还因此记恨父亲。”    “怕是玹亲王不知她这面目吧,这样善妒的女子谁敢娶?”    “这当妹妹的可懂事多了。”    “是啊……”    一句又一句的一轮传入方芷悦耳中,她眼眶不争气的微微湿润。    “姑娘你好歹上去装一装,会哭闹的孩子才有糖吃。”棋儿在旁小声说道。    方芷悦冷冷一笑,这理儿她当然知道,她还感受透彻。    从前,任凭姨娘和庶妹怎么编排她,她也不争不辩。    为什么?因为她吵过、闹过、争辩过,也哭过。    许是她性子本就刚烈,即便是哭,也不及别人哭得那般楚楚可怜,所以她即便哭了,也被认为是在胡搅蛮缠。    芸枝哭了,父亲会柔声哄着,她哭了,父亲会叫她别吵。    后来,她懂得了,有些人的心是偏的,偏了的心是怎么样也拉不回来。既然如此,她何必去强求?    母亲对她好,她就乖乖听母亲的话,好好孝敬母亲;至于那个对她不好的人,抱歉,她不会在乎。    “姑娘,你怎么不辩上两句?”琴儿也有些着急。那芸枝姑娘以往在方家一哭上,自家姑娘准没好果子吃。    “本县主不屑去装,也不屑去辩。”方芷悦厉声说道:“来人,把门关上。”    ……    “姑娘一开始那架势,我以为你会上去骂上一骂的。”琴儿说道。她给斜躺在贵妃椅上的方芷悦扇着风的同时吩咐人在旁边的方桌上放上清茶和甜点。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一看着那两人,我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方芷悦答。    她抬头看着屋上的瓦片,一片一片数着,好让心情得以平复下来。    “对了,我记得方家与族人都不亲,我们离开方家时要去族中祠堂取族谱除名,那些族中的长老叔伯姗姗来迟还甩脸色。”    “据说是向来都不亲近。”琴儿点头,说:“族老曾来求老太爷捐钱族里重建祠堂,被老太爷拒绝了;之后方家开了药行,族老又来为其他族人某个差事,又被老太爷拒绝了;最近一次是两年前连下好好几天雨,族老来借银两接济,还是被老太爷拒绝了。换作是奴婢,遭到这般对待,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之前的事儿方芷悦不知,但两年前的事情还是记得的。    方氏一族原本人数就不多,也就二三十户人左右,世世代代都是猎户。    那段时间龙王大怒,日日雨落不停。雨水太多导致山泥湿滑,莫说猎人上山危险,就连猎物也不会轻易出洞。无法打猎也就断了生计,方氏一族也就他们这一家靠着母亲的药粉何药方发了家,其余都是贫户,会来借钱并不出奇。    “我记得那时候来借钱的那个族叔与老太爷吵了起来。”方芷悦轻轻摸着耳珠,回忆着说道:“当时我被老夫人禁足在院中抄佛经,无心理会这事儿,你可曾记得当时是吵什么来着?”    琴儿微侧着头想了许久,才说道:“具体奴婢也不记得太清楚,依稀就是那族叔责怪老太爷不帮扶族里也就罢了,还态度嚣张之类的;然后老太爷认为族里也不曾帮过他云云。”    她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回忆,忽然啊了一声道:“奴婢记得了。”    作为猎户起家的家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由族长带领族人进行围猎。此举技能使族人更加团结,又能分享打猎技巧,更能捕猎一些单独无法狩猎的大型的猎物。    其族长多是有能者居之,上一代族长年纪大了,体力不足,便会主持一场狩猎竞技比赛,选出下任族长。    方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打猎好手,自然也是对族长之位颇有期待。刚好上一代族长看着年纪也差不多了,他是每日坚持锻炼,就为竞技之日一展所长。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作为一个猎户,基本都是看天吃饭的,运气好的时候打到狐狸之类的能剥皮买个好价,运气不好时两手空空回来,因此作为猎户,少人富起来的人。    某日村里人说,有人在三里外的清溪山见着了银狐。这银狐稀有少见,比普通狐狸还要聪明一些,难以捕捉,但那一身银白色的毛皮在外头可谓是价格高昂。方老太爷当时一听到就心动了,收拾了简单的行礼就出发去清溪山。    在青溪山寻了十多日,野鸡倒是收获不少,但狐狸却不曾见过。算了下手上的猎物,减去了路费也能赚两吊钱,方老太爷便放弃回村。    回到村里后却得知族长已经换了人,原来在他外出之时,原族长在山上摔了一跤,终身只能瘸脚行走,于是立刻举办了新任族长的竞技比赛。    他怒气冲冲地寻了原族长,要去重新比赛,但原族长却不愿麻烦,方老太爷气得当场就把人给打了一顿。回家之后,他越想越觉得银狐是新族长故意传出引他外出的,因此也就记恨上了新族长。    自此之后,每回新族长带领群猎,他就缩在最后晃几下,然后也分上一份收获。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多上几次其他人就有意见了,在新族长几次劝说未果,干脆之后群猎也不叫上他。    方老太爷又跟新族长动了手,那新族长也不是个吃素的,两人打了一场,竟让向来自满的方老太爷吃了亏,于是乎方老太爷一家也就跟族人正式没了联系。    方芷悦听后冷冷地嘲讽道:“老太爷就这样的个性,好处只能是他自己占着,旁人可不能得,否则就是抢了他的似的。”    “是呢,听说后来那个族长去了趟清溪山,把那银狐猎到了,老太爷更恨了。”琴儿说。    方芷悦细想了一下,道:“我们现在出了族谱,分了门户,可我还是方家的族人,你带些银两去寻族长,看能不能让我以独立的门户回归族里。”    “姑娘现在是县主,若要回族里的话族长肯定答应,只是日后族人怕是会请求不少。”琴儿有些担心,毕竟方氏一族贫困,将来恐怕常来求助。    方芷悦微微一笑,说:“钱不是问题,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但我有要求,我与方老太爷一家不要有任何瓜葛。”    在京城这些天,她学会了不少,也知道了不少,其中一样,便是势。    因着玹亲王的势,所以京中大臣富商都来与她道喜。    但玹亲王毕竟与她无亲无故,所以即使是世家里头的妾,跟她说起话来时也是微抬着头的。因为别人即使是妾,也有夫家的支持,有娘家的支持。这表示她即便是个县主,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县主。    所以,她需要族人,若然家族壮大起来,就会成为她的助力。    当这股助力强大到一定的程度,想必那些黑衣人也不再敢明目张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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