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卑大君驾崩消息的震动还未过去,冬至日前夕,又一条消息使得这节庆在即的帝京城蒙上沉重的阴霾。犬戎部众夜间奇袭了大昭北地边防。    边境二十六部在大昭边境早已经是臭名昭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对其深恶痛绝。这几年谢将军在定北城亲自镇守,屡次大败犬戎部众,大大灭了犬戎部的威风,犬戎才不至于如此气焰嚣张。    犬戎偷袭大昭边境,虽说是噩耗,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犬戎部向来对于大昭这片沃土虎视眈眈,年中大小的进犯数不胜数,这其实不足以令百姓震惊。    真正让人意外的是,犬戎部这一次奇袭能够成功,很大程度是因为北卑对于犬戎的作为毫无预警,不像往常一般烽火传讯提示。甚至北卑幽州城毫无作为让出小道,使得犬戎部众得以长驱直下,出其不意,连破大昭北境好几个都司所。幸而谢将军早有防备,才能及时止损。     这背后透露的讯号,便是北卑已经再也不顾从前与大昭定下的盟约,这北卑新君公然帮助犬戎。北境这十多年的安静怕是到了头了。    北卑国内的形势也是纷乱不定,十三城有些甚至乘乱各自为政。就在这种情况下新君李裨登位,还敢公然藐视先大君定下的和盟。    如今帝京城中百姓忧虑之余,对于北卑毁约,襄助犬戎奇袭,害边地将士战死,也是愤怒不已。甚至有人激愤怒言道,要拿那住在京中的北卑世子血祭亡魂。诸如此类的悲愤之言在帝京城已经是甚嚣尘上。    今日谢长欢来学堂来得迟,谢侯爷在几天连连被皇帝召入宫中,无暇照看琅声园的学生。前几日学堂里头的世家子弟还能老实看书写字,慢慢的也松懈下来了。    进门谢长欢便听到了学堂里不加掩饰的阔论之声。谢长欢抬眸一撇,是一群人以沈观世为中心围着,正议论着前几日的边境之事。    “北卑胡狗居然这般无耻毁约,使得那无耻犬戎贼人侵入我大昭边境。这背信弃义的无耻狗贼!”    “平时犬戎贼寇在边境就坏事做尽了,杀伤的不仅是大昭,北卑自身也深受其害,居然掉转枪头帮了犬戎,北卑胡狗真是不知好歹,认贼作父的贱骨头!”    “有的贱种就是宁可做走狗不做人的!真是可气!要战便战,我们大昭可是有谢将军那样的神武英雄。”    几个贵族子弟一番激愤言语之后,此时沈观世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我看来,这北卑人其实包藏祸心已久,并不是真心与我们结盟,指不定早已经派了奸细在我们大昭这儿,说不动我们身边就有呢。”    “观世说的是。”那人听沈观世这么一说,似乎想起什么来了。“说来世子也是北卑人。”    “还世子个狗屁,就是个无耻的北卑狗贼,枉费先生平日还那么器重于他,对他倾囊相授,他真是条胡狗,狗性难驯,调转头就咬人。”    “可世子...不他对我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平日里头相处下来,他为人其实并不坏呀。”另一人有些犹豫,出言辩解道。     “平日里头北卑那些胡狗不也是装着那副和睦相处的样子,这下不就是猝不及防的反咬咱们大昭一口吗?所以说是胡狗,平时不声不响的,闷声就咬你一口!”    沈观世道:“平日他怕也是虚以伪蛇做做样子罢了,倒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同窗还待他一片狠心。从前也不知道被利用了多少回了?”    正说着,沈观世便被人迎面泼了一脸的水,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眉眼冷得刺人的谢长欢,她拔掉了了青花瓷盆里头的水仙花,直接把瓷盆的水泼道沈观世脸上。    水泼干净了,哐当一声,那青花瓷盆也让谢长欢直接摔在地上,圆杏眼冷冷瞪着面前的沈观世。     深冬寒意刺骨,沈观世这一下子被水泼得满脸满身,真叫一个透心凉,心头怒火大盛,也顾不得世家公子哥的仪态,直接指着谢长欢鼻子骂:“谢长欢,我们说北卑的事情,你一个大昭人犯什么毛病?”    “就你们,也值得人家利用?”谢长欢看沈观世的眼神冷厉而嘲讽,嘴里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     “沈观世,你少在这里乘乱煽风点火!”    沈观世抹了把脸上的水。“如今还用我煽风点火,现在多少人朝那世子府吐唾沫星子,恨不得把李旻揪出来抽筋扒皮。照我说,就该直接拿他祭旗以慰英灵。”     “谢长欢你这个样子,对得起死战了三日才守住边境的将士吗?你这个样子也配做大昭子民?”    谢长欢年纪个头小小,真的莽起来谁也按不住,猝不及防就冲过去直接使劲一把将那沈观世撞倒地上,骑在他身上,直接拿拳头狠狠地往沈观世脸上抡,她的手感觉不出痛似的,几拳下去揍得沈观世鼻子都出血了。    “你他娘的犯...什么混!”     沈观世也被打出脾气来,推开身上的谢长欢,气疯了上还想给张牙舞爪的谢长欢一巴掌还击,却冷不丁被人截住了扬起的手。    “你!”沈观世看见拉他的人正是郑如莹。    陆桓宣与郑家姐弟一同进来的,见到此情此景,冷冷瞪着地上的沈观世,然后扶了谢长欢起来。     郑如莹根本不把沈观世放在眼里,淡淡道:“我表妹对不对得住我爹他们死守边地轮不到你来说。”    “你如果敢动长欢一下,我就卸你一条胳膊。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看。”郑如莹这话不是恐吓,她是真的能说到做到的人。     沈观世到底不敢拿谢长欢怎么样。谢长欢说了不舒服便从琅声园先回去自己的院子,在鹰房里头关了门,自己呆在那儿。    谢长欢也找了帝京城花鸟市懂得侍弄禽鸟的人过来瞧了,硬是往鸟嘴巴灌了药,炭火也烧得更加足了。这只青鹯鸟依旧是恹恹的,吃食一点儿也没动。    再这么下去,谁都知道,它的面前只有一条死路。    鹰房的味道不好闻,闷闷的,炭火烤得焦灼,禽鸟的气味更浓,谢长欢在椅子上蜷着身子,把腿脚也缩到椅子上边了。    “长欢。”有人推了鹰房的门进来了。    谢长欢转头一眼,来人是长公主。“娘。”    “闹脾气了。”长公主看来已经知道了琅声园学堂那儿发生的事情了。长公主是自己进来的,没有带丫鬟,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谢长欢旁边。    “女儿又给您惹麻烦了。”谢长欢知道自己火气上头了。平时尚且知道学堂里头不宜与人动手,今日居然为着这敏感问题与人争吵动手。    “这点事情你娘我处理不过来,让人带沈家那小子去换了衣裳,脸上收拾干净了,也就流了点鼻血,便打发人先送他回家。”    长公主淡然道:“走之前我亲自叮嘱了那小子几句,如何他也不敢再回去乱说话的。”    “谢谢阿娘。”    若是唤作平日的谢长欢得知了长公主替她摆平了事情必然会过来亲昵的卖乖,左一声娘亲最好,右一声娘亲最美,今日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看得长公主来气。    “从前你不是觉得沈家那小子千好万好,恨不得跟个狗皮膏眼贴人家身上。如今却又觉得世子好,差点为了他把人家开了瓢儿。”    谢长欢抱着膝盖,枕着下巴淡淡道:“从前是我昏了头,沈观世他被开了瓢儿也是活该。”    “大小姐您到底想做什么倒是吱一声,别在你老娘面前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长公主问。    “吱——”谢长欢懒洋洋极为不正经的应了声。     被长公主狠狠敲了一记脑袋,谢长欢才摸着脑袋老老实实说道:“我想去世子府看看李旻。”    “这几日不行,得缓缓。世子府现在外头围着的全都是人,想干什么的都有,盯着的人也多。”长公主叹口气道:“李旻那孩子确实跟我们家有些缘分,你爹答应人要照料这孩子,必然不会食言的。”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谢长欢又问。    “冬至那天晚上吧。那帮人闹几天也没意思了,那天也该回去过节了。”    谢长欢从梦里起来,明明是深冬极寒的天气,却满头满身的都是汗,睡在外间今晚值夜的丹珠看着她一副魇住了回不过神的模样,吓得连忙叫她名字,生怕谢长欢真的丢了魂儿,    “小姐,小姐...”丹珠还在叫谢长欢的名字。    “别叫了。”谢长欢压下丹珠在眼前晃着的手。“跟叫魂似的,你家小姐至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头七的日子远着呢。”    “呸呸呸您这是说什么呢。”丹珠十分嫌弃谢长欢这说话方式,确定没事了,才转身去那毛巾和干衣裳,去给谢长欢擦身子换衣服。    谢长欢重新把头埋在被子里,刚刚梦境里头的场景挥之不去,蔓延闯入到北卑宫室之中肆意厮杀抢掠的犬戎士兵,炽热无边贪婪舔舐宫室的火海。她有一瞬间觉得那一头才是真实,而如今大昭和乐的小日子只是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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