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奉命打古成冶的板子,是惩罚其扰乱公堂,并非大刑逼供,因而下手还不算重。即便如此,十板子下去也打得皮开肉绽。古成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倒是相当硬气,可挨完了板子,却也半天爬不起来,还是按他脚的那名衙役帮他提上了裤子。

祝同知见动了杖刑之后,堂上堂下多了几分肃然,方有些满意。官老爷的权威,绝不容小民挑衅。他看着下方说道:“姚二刀,你方才说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意所何指?”

顾老三道:“不敢欺瞒祝老爷,数年之前,古掌柜便与小人合谋倒卖铁器,这种事原是做得熟了的。”

祝同知道:“你们私下卖了多少铁器,都是些什么物件?”

顾老三道:“有锅子、铲子,有枪头、箭头,还有单刀、匕首。至于卖了多少,实在是记不清了。”

祝同知道:“你们将这些东西卖到哪里去了?”

顾老三道:“带到荒山野地,多在嶓冢山一带,谁给银子就卖谁,也不问最后去了哪里。”

祝同知道:“你们合谋倒卖铁器,得了多少银子?”

顾老三道:“前前后后总有一千多两了吧。小人分得四百多两,古掌柜拿了大头。近来所卖‘杨古井’,因是胡家肉铺胡掌柜的阿舅想出的这个东西,古掌柜说还要分那胡掌柜一份。小人月前被官爷擒了,还来不及卖出许多。但古掌柜后来又卖了多少,小人就不知道了。”

围观众听到这,不禁又纷纷议论起来。锅子、铲子倒是小事,可刀枪箭头之类的东西,该不是卖给土匪强盗了吧?万一哪天再出一起盗匪劫掠之事,古掌柜可就是帮凶啊!

袁小虫听顾老三提到嶓冢山,双眼不由眯了起来。

杨铮见了,便知已经触及到他们的敏感之处。秦州之南大多都是山地,其中以嶓冢山为主,赤峪水据说便源出此山。姚二刀那些人躲在南边山里,左右不会离嶓冢山太远。顾老三看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下,确实是别有用心。

至于姐夫胡喜子也被攀扯了进去,倒在意料之中。顾老三陷在牢中,终究还是因他杨铮而起,顺带着将他也拉下水,那真是何乐而不为。

堂上祝同知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古常勇,你可知罪!”

古常勇道:“禀二尹,草民与这人从无往来,更耻于和这种人勾连!‘杨古井’方一试制成功,草民便报与了吴知州,便是希望能为秦州农事尽一份力,从无借此牟利之心。今年入秋后雨水少,吴知州嘱我全力打制,让更多的农户在秋种时能用上‘杨古井’。草民请了西关众铁匠一同赶制,每日方能制得十四个,又哪有余力再去私下打制。此物关乎我秦州百姓的口粮,更不敢有丝毫马虎。那些粗制滥造的玩艺儿,草民是决计做不出来的。古记铁铺开了几十年,就从未制过这种破烂!”

儿子被打了板子,他心中又如何能够平静。这一番话说出来不免带了些情绪,倒也显得慷慨激昂。将吴知州抬出来说事,也是势不可免。这种时候绝不能首鼠两端,否则就是两头不讨好。

祝同知道:“休要巧言开脱。本官问你,私售铁器一事可是属实?”

古常勇道:“禀二尹,绝无此事。草民经营铁铺一向安分守己,岂会做那等事情败坏先人留下的祖业。店中所产出的铁料、铁器皆有账目,又有州署、卫所的人时时查验。贼人的诬陷,实在可笑之极。”

古常勇说话的工夫,周司吏从背墙后面转了进来,站到祝同知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祝同知听古常勇讲完,说道:“你倒会推卸攀扯,看来若不动大刑,是绝不肯说实话了。”

古常勇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请二尹明察。”

吕成亮一听要动刑,便向大堂走了几步,准备上前求情。赵澍坪、胡忻等一众秀才也跟了两步,随时准备声援。却听祝同知又说道:“可凭这罪囚一面之词,谅你也心中不服。也罢,待本官拿出实证,再治你之罪。”

一众秀才不禁愣住了。未想到祝同知这板子都举起来了,却又轻描淡写地放在了一边。不过如此也好,身为州学生员,与二尹当堂分辨,总是有些不好。

古常勇本已做好了受刑的准备,见祝同知竟然转了话风,也是大感意外,便即磕头道:“草民谢过二尹。”

杨铮听审到了这会,差不多弄明白了祝同知的心思了。

之前知州不甚理事,词讼多由祝同知包办。而姚二刀一案知州却交给了州判,祝同知想必不会没有意见。

他将顾老三拉出来再审一遍,便是为了夺回掌管词讼之权。但若是将姚二刀一案推翻,得罪的人就太多了。不仅知州、分司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站在他这一边的胥吏们也不会同意。所以方才审顾老三时,他对于前案只字不提。

私售铁器可不是小罪,州判当日审案时,竟然漏了这一点,足以证明其不能胜任词讼刑名之事。而今日堂审,祝同知并无针对吴知州的言行,说明他并不想和吴知州打擂台,仅仅是想保住原属于他的那一亩三分地。以他国子生的出身,做到从六品州同知,上进基本无望,这般打算才比较实在。

那顾老三也不知听信了什么鬼话,居然用这种事构陷古常勇,真是嫌死得不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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