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挤到人群最前面,见吕成亮、赵澍坪已从大堂里出来,在和同窗们闲话。他从地上拾起个小石子,屈指朝吕成亮弹去。谁想这一下准头极差,竟然打在隔了七八尺远的一名书生脸上。

那书生哎哟一声,抚了下脸颊,接着游目四顾,虽朝杨铮这边看了一眼,却一脸的茫然。旁边一人问他:“成绩兄,怎么了?”那书生道:“不知何故,脸上微痛,想是被飞虫咬了。”众书生四下张望,却不见有异,有人便笑道:“此际哪里还有飞虫。”

杨铮丢石子打错了人,本有些尴尬,见吕成亮朝他这边望了一眼,忙在嘴前竖起食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即又向旁边指了一下。

吕成亮怔了一下之后便即会意,朝边上走了几步。杨铮凑了过去,小声说道:“有个事情要请子明相公帮忙。”

吕成亮道:“何事?”

杨铮道:“等下若二尹为难古掌柜,还请一定帮忙说些好话。”

吕成亮道:“这是小事。古掌柜东西做得好,大家自然会帮他说话。倒是你躲在家中数日不来,害我们苦等。承泽已备下许多番椒,何时能让我们大快朵颐啊?”

杨铮见这吃货对眼前之事不以为意,便又说道:“有人要构陷古掌柜夺他铁铺。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你也见到了,若被其成事,秦州以后可就没有好用的‘杨古井’了。”

吕成亮道:“怪不得会有今日之事。可二尹断案,我一介生员,又如何能让他改主意呢?”

杨铮道:“只消让古掌柜不要受刑就好,二尹如何结案且不去管他。”

吕成亮点头道:“我尽力而为吧。”

杨铮道:“多谢!”

与吕成亮说完话,杨铮又溜到了仪门之旁,见袁小虫眯着眼睛靠在墙上,像是在打盹一般。在袁小虫旁倚墙坐下来,忽听他说道:“小相公,有人在说那古掌柜的坏话。”

杨铮心念一动,问道:“你听到什么话了?”

袁小虫道:“仪门右边那棵树下,短褐左边肩头有块补丁的那人,说他村中用的‘杨古井’比古掌柜说的尺寸小,古掌柜欺大家无法把‘杨古井’带过来量,用大话诓人。这已是那人同第三个人说这话了。”

杨铮朝那边望去,寻着了袁小虫所说之人,果然正与旁边的人说着话,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只是离得有些远,加上院中吵杂,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袁小虫道:“在咱们前面,戴灰色小帽的那人,说古掌柜卖‘杨古井’明面上九钱银子一个,暗地里却卖到一两七钱,心实在太黑了。他也不是同第一个人讲这话了。”

杨铮又看向正前方,见戴小帽那人离他们差不多有两丈远,且背对这边,更是难以分辨其声音。

原本他还以为有人在这附近说了什么,恰被袁小虫听到了。可见到袁小虫连点了两人,才发现与自己所想的不一样,不由大为好奇,问道:“你是在这里听到的?”

袁小虫轻轻点了下头,道:“那两人从仪门外边进来的时候不长,同样的话应当已在外面说了许多遍了。”

杨铮赞道:“你这本事可真不简单!”

袁小虫扭头看了杨铮一眼,奇道:“小相公不打算制止他们么?”

杨铮道:“他们的话无法验其真,也无法验其伪。若不能当场揭穿,只怕会适得其反。”

袁小虫道:“我见帮古掌柜说话的人不少,两边当面对质不就行了?”

杨铮对袁小虫的观察力很是佩服,竟将两边的“托”都识了出来。说道:“院中这些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事情越坏他们才越高兴。且由那两人去说,等下再作计较。”

袁小虫沉思了片刻,仍是不解杨铮话中之意,便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杨铮被他这么一问,倒觉得有些不好解释了。想了想说道:“很多人会同情境遇比他们差的人,但也会嫉妒比他们过得好的人。他们愿意帮助前者,却也会希望后者倒霉。方才堂审古掌柜已经占了上风,若此刻去揪那两个说坏话之人,不免给人一种得势不饶人的感觉。”

袁小虫默默点了下头,慢慢品味起杨铮的这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时仪门外的嘈杂声突然间小了些,差役呵斥让道的声音由远而近,不一会就到了仪门处。

杨铮转头望去,见四名衙役押着一人走了进来。被押那人中等个头,身子微胖,料想便是傅毛驴了。小声问道:“你认得这人么?”

袁小虫道:“认得,这家伙是个滥赌鬼,只要给钱,连亲娘都能卖。他和那个人平时没什么往来。”

围观众让开一条通道,待衙役押着傅毛驴经过后又迅速合拢,并跟着朝前涌去,最前面的一排衙役便又将水火棍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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