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常勇的话中之意,是让杨铮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不用担心他这边。若无必要,他自然不愿与余品忠交恶。但在杨铮三舅被打的这件事情上,总得表明立场。何况这事本身就与铁铺有关,于情于理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杨铮道:“古大叔请放心,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得罪那余先生的,毕竟这对大家都没好处。在我想来,应当也不至于会到那一步。冯管事虽是靠着余先生的关系,可他们二人并非一体。便是余先生自己,也不能和吴知州等同。”

古常勇点头道:“确是此理。”

杨铮道:“吴知州上进之心甚为迫切,对官声很是在意。近来知州出行从未乘过轿,可见其对细微之处也是相当小心的。那余先生和冯管事只是私下里有些交情,若被吴知州晓得了,怕也会心中不喜。”

古常勇笑道:“可不是么!那冯管事可不是什么好鸟,知州老爷怎么会容这种人污了官声。”

冯管事同余品忠之间的关系,方才杨铮并未说得很直白,但古常勇又怎么会听不懂。那种事情根本就见不得光,余品忠定然不敢让知州晓得。所以余品忠对冯管事的照顾,也只能是暗中行个方便,绝不会强自出头,否则吴知州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事关前程,妻家外甥也得靠边站。

杨铮道:“古大叔与那余先生打过几次交道,照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古常勇沉吟道:“这却有些不太好说,毕竟交情不深。他在秦州这两年,没听说有什么劣迹。前两天我给他送铁炉子,他倒是收下了,可那封红包却退还了回来。”

杨铮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一个铁炉子大约五十斤重,能值一两银子,再加上几百斤石炭,最多不超过二两。这东西眼下正合用,何况知州老爷那边也收了两个,余品忠当礼物收下来并不为过。

作为吴知州身边的人,余品忠应该很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没有收红包,或许是因为嫌少看不上眼,可至少不会是贪小便宜的人。那么他与冯管事之间,应当不会有什么银钱利益上的瓜葛。

想必余品忠跟着吴知州做事,也有他自己的诉求。他是监生出身,按道理是有资格做官的。只要不挑地方、不挑官职,自己有几分本事,再上下活动一下,倒也不是很难。秦州的州同知、州判,便都是监生出身。比秦州更偏僻贫穷的地方,监生任官之例更多。

沉思了片刻后,杨铮有了主意,说道:“那余先生和冯管事搅在一起,应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若让他明白过来,便会与冯管事断了联系。”

古常勇道:“可要我去与他分说?”

杨铮摇了摇头,道:“这种事贸然去说,他未必听得进去,反倒有可能惹恼了他。”

古成冶道:“那如何是好?”

杨铮道:“须得请个能让他听得进的人去说,还不教他觉得失面子。”

古常勇道:“小兄弟可是想到合适的人了?”

杨铮道:“倒是有个人比较合适,只是不知人家肯不肯帮,我去求求看再说。”

古成冶道:“杨兄弟,倘若有需要的地方,你尽管说。若要动手,一定叫上我。”

关西人骨子里都有些好勇斗狠,若是在外面挨了打,首先想到的便是要打回来。若是人少被人多的欺负了,那就回去叫上兄弟族人一起去打。此风在乡下犹盛,村族间的械斗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时候连官府都管不了。而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也不愿去管。

杨铮不由笑道:“多谢古大哥,且暂作壁上观。咱们要与人讲道理,不必动手。”

古常勇对儿子道:“衙门里吃了回板子,还这么毛糙。”

杨铮道:“仿制杨古井的人,古大叔可查出眉目了?”

古常勇道:“左右不出那两家,我已心中有数,等过些时候再作计较。”

州署对于诬告古常勇一案的处理并不彻底,并未认真追查仿制“杨古井”之人。姜大田那几个告状的农人,也只是打了顿板子便就放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吴知州不想动祝豫。

州同知祝豫在此案中牵涉颇深,还与卫所那边有勾连。要是彻查严办,拿掉他头上乌纱也不是难事。可要是换一个人来做州同知,吴知州一时之间未必拿捏得住,显然留下祝豫对他更为有利。

事情说完,杨铮便告辞离开。古常勇要留他吃饭,杨铮道:“我出来时,家姐都把面下在锅里了,若不回去吃饭定要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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