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编写的安全守则共有二十多条内容,均用“不许”或“必须”开头,罗列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基本、最重要的情况。

他也未曾有过熔铸金属的操作经验,只是依据古成冶的传授以及个人的一些想法作了这个东西,自然难以做到周全详尽。而且若是要求太多、太过繁琐,大家一时之间也难以记得住,反倒有可能坏事。

记下这二十多条内容,便会有起码的安全意识,这就足够了。当事情做起来后,必然会出现不少预料之外的情况,到时再添加新的要求即可。有具体的事情做引导,大家也更容易领会牢记。待到事情理顺了,再依据实际情况制出一份标准流程来,就可对方方面面进行具体而有效的管控。

前后花了一日工夫,诸人总算将安全守则记得纯熟了,但杨铮仍要他们每日背上一遍,务求烂熟于心。

再过一日,两组人开始分头行事,熔铸合金一事也正式展开。

新搭建的熔炉已用高粱秆子烧了两天,炉壁早已经干透。将灰都掏出来,把里面清扫一番,经检视未见有裂缝。再将烟囱装上去固定牢,便可点起燋炭熔炼金属了。

但在此之前,还要做些准备工作。

从市面上收来的铜器样式各异,颜色也各不相同。民间有许多铜器,是由铜钱熔铸而来,其内本就含有一定量的铅、铁等其它金属。便是用铜锭铸铜器时,也会往里面加别的金属。因而这些个铜器,实际上是成分各异的铜合金,不能一概而论。

黑牛送来的那一百多斤铅块,杨铮用小刀一块一块的划开检视,发现颜色、硬度也不尽相同,说明其成分也是有差异的。

唯有古记铁铺的那些铁料,因是一炉而出,差别倒不大。但若再进新的铁料,恐怕也不能保证完全一样。

要想让字模的性状一致,首先要保证每次熔炼出的合金性能一致,至少差别不能太大。这是杨铮面对的第一道难题。

因缺少材料检测、鉴定的仪器,只能依着所能看到的差别,将这些材料进行拣选分类。

杨铮做了一张记录表,将所有的铜器按颜色分了七类,各分派了一个编号。然后将这些铜器逐一进行熔炼,记录其熔点、硬度等方面的数据,便可进一步区分其性能上差异,由此得到其内铅、铁等金属含量的大致判断。

而对于熔点的记录,则是第二道难题。

时人对温度只有冷热的相对概念,并无量化的标准,更缺少测量手段。要说温度计大概只有一种:水为冰称寒,冰化水称暖。这对于金属熔炼来说,实在给不了任何帮助。

杨铮所能依据的,便是此时冶炼匠人们通用的法子:通过观测炉内火焰的颜色变化来推断大致的温度。这便是所谓的火候,又称火齐。

这种目测法自然并不准确。因使用的燃料不同,火焰的颜色便会有差异。而同样的火焰变化,不同的观测者作出的结论也往往不同。再以文字记录下来,差异或许就更大了。

人们常用“炉火纯青”谓火温之高,然而青是何种颜色?若按后世光谱划分来说,是介于绿和蓝之间的颜色。但在古文语境中,“青”却不能算作对颜色的具体表述。如青丝,这是黑色。青草,这是绿色。青天,这是蓝色。

所以这种容易引起分歧的表述方法,是完全不可取的。

炉火点起来后,杨铮让栓子等人一同观看焰色的变化。他给每人分了一张草纸、一支炭笔,也不要他们讲出颜色怎么变化,只让他们看到颜色有变化后,就在纸上划上一道。

杨铮自己坐在鼓风轮的座子上,先是缓缓蹬动脚踏,然后慢慢加速,等火焰转为橙黄后,便飞快蹬动起来。当焰色变成有些泛白的金黄色,任他再怎么努力蹬脚踏,也不再有变化了。

他估摸着,若以后世的摄氏度标准,此时的炉火温度应当在一千三百度到一千四百度之间,用来熔炼合金倒也足够用了。

于是让栓子等人将纸翻过一面,重新记录颜色变化,然后停止了蹬动,从座子上跳了下来。鼓风轮在惯性作用下仍呼呼地转着,不多时就慢了下来。熔炉内的火焰也由明亮渐渐变成了暗红色。

杨铮将四人的草纸收了上来,见栓子的那份上面划出的道道最多,正反两面皆有十一道。名叫摸鱼的族兄则在正面划了八道,反面划了九道,是第二多的。剩下两人都只划了六七道,相差并不大。看来这四人当中应该没有色盲,不过对于颜色识别的敏锐程度却有不小差异。

给炉内续了些燋炭,杨铮让栓子和摸鱼二人再测一次,并告诉他们,不是划出的道道越多越好,重要的是观察一定要准确。

这回换了别人去蹬鼓风轮,杨铮站在二人身后进行仔细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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