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马车的幕帘,尉迟暖瞧了一眼跟在马车后面不紧不慢的江玉霖,皱着眉头放下帘子。    沐梵尘瞧了尉迟暖一眼,问道,“要唤他上来与我们同乘吗?”    “不用,师尊您还是同我说一说子樨的情况吧,眼下失了本命蛊,怕是不如之前那般灵敏,我得提前做些准备。”    沐梵尘点点头,将子樨眼下的境况大体同尉迟暖说了遍,末了,倒是多问了一句,“难怪我瞧着你气息不稳,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我那有一方灵泉,你去了多泡泡,对身体恢复大有益处。”    “谢谢师尊。”尉迟暖张了张嘴,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想同师尊请教件事情,暖暖曾在一处发现机关暗道,并且成功打开,走了进去,可是第二次再去寻的时候,就再也寻不到了,所以想问问师尊,这是不是旁人设置的障眼法?”    “不是障眼法,是那入口启用过一次,下一次便会改换了地方,不仅如此,连启动阵眼的法器也会改变,按照你这般说法,布阵的人应该是用了迷踪法。”说到这,沐梵尘以水为墨,耐心地给尉迟暖讲解了一番这迷踪法。    尉迟暖听得津津有味,暗忖着回去后可以按照沐梵尘的法子去试一试,只不过江老夫人失踪了,要是还需要她的东西作为那启动阵眼的法器,该如何是好。    “我会修书给天木,解这迷踪法他最是擅长,今日我只是粗略地给说了说这理论由来,届时让他现场实践好好给你解说一番,你便明了了。”    “谢谢师尊解惑,暖暖这些日子甚至怀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臆想,眼下知道该如何做了,谢谢师尊。”慕青的失忆,密道入口的遍寻不到,尉迟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中,走不出来,别人亦无法进去,今日师尊的一番话,让她顿时豁然开朗。    “有时候眼睛亦会骗人,你能确定看到的便是真实的吗?我天门教袭研法,修的不过是一个心字,这世间繁杂,摒除一切的干扰从来都不是件易事。”修心二字谈何容易,似乎是想到什么,沐梵尘先是有片刻的怔忪,而后清冷的眸子里终于染上淡淡的柔情缱绻和无奈。    打开了话匣子,尉迟暖突然发现这师尊也不似她想象的那边冷冰冰的不好接近,相反的,他耐心地听着她这些日子遇到的遭遇和困惑,还给了恰到好处的建议。    两人聊着,时间过得飞快,等到马车停下的时候,沐梵尘掀开幕帘,道了一句,“到了。”    沐梵尘率先跳下马车,尉迟暖在马车上坐了大半天,猛然站起,一阵头晕目眩,眼瞧着就要跌落下去。    沐梵尘抬手,却见一道更快的黑影闪过,江玉霖自马背上一跃而起,牢牢地将尉迟暖裹抱进怀里。    “暖暖,可是又头晕了?”江玉霖瞧着尉迟暖苍白的面色,顿时沉下脸来,他知道沐掌门千里迢迢找上尉迟暖定是有急事,可是无论有多着急,也应该先顾及一下这人儿的身子,这一路舟车劳顿,就连他这般体力极好的忍都有疲乏感,更莫论怀中人儿重伤初愈,急需静养。    “我没事,你放开我,我同师尊有些要事,你不便跟着。”说话间,就要动手去推开江玉霖揽在自己腰间的大手,推不动,尉迟暖瞪圆了眼睛盯着江玉霖。    “大夫叮嘱过你不可太过劳累,否则会导致什么后果你自己不清楚吗?”大夫说过,尉迟暖此番恢复这么快,用她给自己的用药有极大的关系,那药虽然见效十分的快,但对人体力的损耗却是极大,只有配合着静养,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如若不然,身体便会因为耐不住药性垮下去,更严重些,则会暴毙身亡。    这些尉迟暖在同大夫一道会诊的时候都提到过,众人也是根据尉迟暖的身体情况以及她的保证,在商讨着达成共识之后才落定,眼下这人儿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江玉霖怎能不着急,顾不得天门的掌门人沐梵尘在场,江玉霖打横将尉迟暖抱起,天大地大,都没有这人儿的性命来的重要。    “江玉霖,这个时候你就不要闹了,快放我下来!”尉迟暖的语气也很冲,眼下子樨已然出现了安胎蛊排异的情况,她失了本命蛊,解起来自然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时间根本耽误不起,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沐梵尘自然也是晓得时间的紧迫,可是江玉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这尉迟暖眼下的身体情况,虽属强弩之末,但尚有余地,子樨的境况更为危急,沐梵尘不得不在权衡之后,走到还在拉扯的两人身边,对着江玉霖道了句,“抱歉,得罪了。”    江玉霖被沐梵尘隔空点住了定身穴,他一脸焦急,自顾着运起几道真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企图冲开这穴位。    “一个时辰便会自动解开,你放心,我保证暖暖定会无虞,”而后转头看向尉迟暖,沐梵尘又道,“可以自己走吗?”    “可以,我们快走吧。”    江玉霖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后面,脖子上对青筋突起,江玉霖又提了一股气。    半个时辰后,江玉霖终于恢复了自由,他立刻跑上前,一头钻进那密林中,可是那层峦叠嶂,他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处。    站在原地,江玉霖瞧见小路边上的树枝,计上心头。这些年他在外行兵打仗,大大小小见过的异人奇事不在少数,眼下这情况倒是让他想起了曾经遇到过的“鬼打墙”,他捡了几支枯木堆成堆,而后点燃,企图用烟气驱散那迷瘴。    另一厢,尉迟暖跟在沐梵尘身后,按着他所说的,模仿着他的踏步,提了一口真气,舌下压着沐梵尘给的丹丸,就在尉迟暖体力不支快要晕倒的时候,视野终于开阔起来。    “我去看看子樨,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离开了整整一日,沐梵尘记挂那屋中的人儿,脚步匆匆很快消失在尉迟暖的视线里。    沐梵尘离开后,尉迟暖拖着疲乏的身子先去取了些水喝,而后抬起头,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处,好一个世外桃源,精致的竹楼,坐落有序的布置,绕过竹楼,还能瞧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草木萋萋之间,恍惚还能瞧见其中游走的动物。    眩晕感越来越强,恍惚间尉迟暖仿佛看见一只麋鹿向自己走来,伸出手,麋鹿作为他们医蛊一脉的圣物,这鹿灵,是要来接她回家了吗?离开北疆那么久,尉迟暖很想阿公阿婆,长老,舅公舅母,哥哥姐姐,弟弟,还有阿宁。    她想回家了。    将子樨安顿好,沐梵尘一下竹楼便瞧见倒在屋前的尉迟暖,赶忙跑过去,将她扶进屋子,尉迟暖的状态太差,他的丹丸也只能勉强帮她撑过一时,要根治,还是需要长久且精心的调理,想了想,还是回到屋内给天木修了一封书信。    尉迟暖是被猫咪舔醒的,睁开眼,便瞧见一只花白的小东西呼哧呼哧对着自己东嗅西嗅,见她醒了,更是亲昵的用头蹭着她的侧脸,咪咪喵喵的撒着娇。    “呵…”尉迟暖被蹭的有些痒,轻笑出声,她不知道师尊给她吃了什么,这一觉醒来之后,先前的那些不适都已散去,她精神抖擞的可以绕着竹楼跑三圈。    “小猫咪,走吧,我们去找子樨。”本想将猫咪揣进怀里,可是那小家伙太过灵敏,嗖的一下,便蹿的不见踪迹。    尉迟暖给自己找了身干净的衣物换上,刚刚踏出屋子,便遇到前来寻她的沐梵尘,迎上前,尉迟暖行了个礼,“师尊。”    “这瓶丹丸你拿着,一日三次,一次一颗,直到你师父去找你,这中间不要断。”    “谢谢师尊。”    “随我去看看子樨吧。”    跟在沐梵尘身后上了二楼,尉迟暖终于见到了子樨。    和上次死气沉沉相比,她的脸色红润了些,尉迟暖上前,在床边坐下,搭上这人儿的脉搏。    阖闭上双眼,尉迟暖口中念念有词,少了本命蛊的相助,她只能用最古老的咒语,同子樨身体里的安胎蛊建立联系。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尉迟暖的呼吸乱了几次,每每她试着同那安胎蛊建立联系,总是会被躲开,几次三番后,她加重手上的力道,提高了念咒的声音,企图压制住那有些失控的安胎蛊。    失败了!就在尉迟暖以为要控制住那安胎蛊的时候,那狡猾的东西又溜走了。    “不可心急,你若是强来,不仅自己会走火入魔,更会要了子樨的性命。这样,一个时辰后我们再试一次,我在你身后助你。”沐梵尘瞧着尉迟暖比床上躺着的那人儿还要苍白的脸色,他此时是真的有些担心。    尉迟暖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尉迟暖在沐梵尘的帮助下,终于将子樨体内的安胎蛊引了出来,看着手心金色的安胎蛊,尉迟暖的嘴角渗出血。    抬手将血渍抹去,尉迟暖站起身,身形微晃,顾不得礼仪,对着沐梵尘福了福身,便立刻往外冲去,在眼前一片漆黑前,尉迟暖终于躺在了床上,阖闭上了眼睛,一桩心事落下,她总算可以踏实了。    尉迟暖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若不是脸上一直有被羽毛瘙痒的感觉,她才不想睁开眼睛。    “暖暖,暖暖小宝贝,快醒醒呀~”    熟悉的让人心生欢喜的声音,但是尉迟暖却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睁开眼,对上子樨明媚的笑颜,她手中正拿着一根鸡毛,在她脸上搔刮着。    “子樨。”    “你终于醒了呢,醒了正好,快快同我一起去后面泡温泉,沐梵尘说了,那温泉对你的伤有疗效,来来来,我们快去吧。”    子樨拉着尉迟暖一道去了灵泉里,将身子埋进水里,尉迟暖舒服的喟叹出声,随手拿了一朵漂浮在睡眠上的花朵,“想不到在这温热的水里,还会有花朵绽放,好美。”    “沐梵尘说这是开在火山口的祁莲,在这温泉里便会开的极好。”说话间,子樨也手执一朵娇花,在不断上腾的热气中,人比花娇。    “师尊真是待你极好,让人羡慕。”    “不提也罢,你还没同我说说,你怎会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尉迟暖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你们的故事,倒是比我之前写的画本子还要精彩,不过说道起来,你们也是极有缘分的,”子樨趴在池子边,撩着水,“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江家的人害得你丢了本命蛊,也不知道这南陵老头是怎么想的,将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出头,同那江玉霖会一会?”    都说南陵的大将军江玉霖骁勇善战战无不胜,这让同样没吃过败仗的子樨很是好奇,若是他们两军相遇,到底谁胜谁负,这让她很是好奇,不过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打着替我出头的幌子,实则是为了去凑热闹呢?”尉迟暖一语戳破,“一开始我也极恨,做枚棋子就算了,还害得我丢了比性命重要的东西,但是转念一想,与其满心怨恨,将浑水搅得更浑,倒不如洒脱些,换个角度去想。”    “如果是我,我肯定会选择将这水弄得更浑,然后趁机从中捞些好处,毕竟不能白白吃亏,”子樨想到些什么,粲然一笑,她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自然是喜欢折腾的,“我想到一个可以同江玉霖切磋的法子了。”    “怎么说?”虽然不想搞大事,但是搞搞小事还是可以的,毕竟这江玉霖尉迟暖也是看不顺眼很久了。    “你不是说等你办完事情就要离开嘛,可是以江玉霖那性子,好不容易找到你,好巧不巧,你阴差阳错又成了他的夫人,你觉得他会轻言放弃?”    “可是我有和离书!”尉迟暖可是将那东西藏在一个特别安全的地方。    “一张破纸而已,江玉霖可是重兵在手,届时他动用军队将你围个水泄不通,任凭你有翅膀,也插翅难飞。”没好气地白了尉迟暖一眼,在这种事情上,她太有经验了,她在西木手握重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用横行霸道来说也不为过,只要有人不应,她便带着军队追着那人打,直到服气为止,所以不要小看简单粗暴的法子,虽然野蛮,可是也最为有效。    “那你说咋办?”尉迟暖无奈了,论出鬼主意,眼前这位真是不逞多让。    “以暴制暴!届时你偷偷让人传信于我,我领着我西木的十万大军,到你南陵边境上施压吆喝着,把你给抢回来!”似乎已经看到两军对峙一较高低的画面,子樨眉眼弯弯,很是期待,抢媳妇诶,这个画本子里她用过无数次的桥段,终于可以亲自去体验一番,想想都觉得过瘾。    所以还是打着她的名义去凑热闹,尉迟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拿了一旁的衣物穿戴好,近墨者黑,她反正是不要再听子樨胡乱言语了。    “暖暖,小暖,阿暖,暖暖小宝贝,你等等我啊,你说这江玉霖就在这林子外,我又有了一个好主意,你听听再走嘛,等等我。”子樨跳起身,披了件衣衫,追着尉迟暖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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