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轻轻咳了一声,身躯也微微动了一下。

俞惊尘低下了头,哑声哽咽着又道:“那是四年前的某一个风雨之夜,爹突然在半夜摇醒了我。室外雷电交作,室内一灯如豆。他喘息着递给我这支墨萧,一面以发烫的手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他说道:“……记住,孩子,你姓武,世居河南闵州。人如问你,你就这样说……这是你你爹的萧,好好藏着。你信不过的人,都别让他看见……记住啊……唉!

唉……本来我,我并不想将它交给你……但是,我总抛不开最后的一线希望……我……我这样做……也许对,也许会含恨九泉……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唯愿苍天怜见……

孩子……我……快……记下,你爹就死在这根萧上,为了……一曲……人鬼神……”

俞惊尘泪如断线,抽搐着接着说道:“爹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喘得很厉害,但脸色却是红润异常。”

老人直目喃喃地接道:“孩子,那是回光返照啊!”

俞惊尘流着泪,继续说道:“我见爹说了半天话,一直没有咳嗽,脸色又是那样好,还以为他病情好转了。正自暗暗庆幸,哪知爹说到最后的一个神字,喉头痰涌,拉着我的手,一抖一松,人便向后突然就倒了下去”

老人唉得一声,喃喃地道:“他该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才对啊!”

俞惊尘擦了擦眼角,又道:“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当爹拉着我的手说这些话时,我几乎一句也没听清。这些话,都是事后一字一字地回忆起来的,我敢说绝没遗漏什么!”

老人目光发直,一动不动,像尊泥偶。

俞惊尘轻摸着那支长可三尺、上镌诗词图文、晶泽发光的墨萧。哑声又道:“爹死了,我无处可去,只好出来流浪。爹的话,我句句记得。这些话,我为了想找点意义出来,可说是想了整整四年。”

俞惊尘轻叹了一声,微带抱怨地道:“可是,我能想出什么意义来呢?”他将墨萧朝老人面前一托,又道:“这根萧,也许很名贵,但是,不论它多名贵,它也只不过是一根洞萧罢了。

师父,您说是吗?”

老人朝那根墨萧瞥了一眼,没有开口。

俞惊尘继续以抱怨的口气说下去道:“而且,这根萧在爹交给我以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爹却说他是死在这根萧上,还说是为了一曲什么人鬼神,这多可笑?”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姓武,世居河南闵州,这都是事实。但依爹的口气,却好像这些事实都是捏造出来骗人的似的。还有,他要我将这根萧好好藏着,少给别人看见。试问,我往哪儿藏?谁人会抢?也真是!”

老人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口中不断地轻轻自语道:“……

人鬼神?人鬼神?……人鬼神……”最后像是茫无所得地摇了摇头,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俞惊尘望着他,意似不解。

老人抬头见俞惊尘正在望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孩子,这些年来,你一共跑过哪些地方呢?”

“什么地方我也没去过。”

“一直没离开过这儿?”

“是呀!”

“你走在城中时,萧都放在哪儿?”

俞惊尘用手指指腰带道:“都插在这上面。”

老人神色一聚,忙道:“你可曾发现有谁对它特别注意?”

俞惊尘摇摇头道:“没有。”

老人脸色顿然一宽,从俞惊尘手上将萧接过,问道:“孩子,你懂得如何吹奏么?”

俞惊尘赧然地摇摇头,反问道:“师父,您呢?”老人点了一下头,俞惊尘脸上泪痕犹在,这时却双目一亮,高兴地道:“吹一曲吧!师父!我我从没听人吹过呢!”

老人又点了一下头,神色肃穆地坐正身躯,盘膝坐定,双手按孔,引萧近唇,闭目凝神,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然后静静地吹奏起来。幽幽声发,恍若来自遥远的天边,又似隐隐破地而出,渐渐地,韵满古园,如慕如诉,如怨如泣,撼人心弦。

不一会,天籁嘎然而止,老人业已一曲吹毕。再看俞惊尘,双眼望天,如醉如痴。萧声已停,他却浑然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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