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殿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长年不灭的灯火,森林里的新鲜空气通过魔力驱使的永动机源源不断地运输到地底;这里没有四季交替,每一层都有特定的温度,陌园里花开不败,每一名魔修都勤勤恳恳,各事生产,同时不断地提高自身魔力。 当夜,后邪心情极为畅快。在短短的日子里,他见到了故人的儿子,为女儿九霄寻到了良缘,还隐约……有要当姥爷的征兆。 掌管重紫殿多年以来,他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走尸的研发和女儿的栽培上,如今两件事情都有了回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了。 九霄和白玉荣分别给他敬了酒,三人畅谈至深夜,直到九霄不住地打哈欠,后邪这才令白玉荣送九霄回房休息。 两人走后,他独自躺在王座上,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阿冥的儿子和他自己的女儿都已寻得归宿,阿冥在天有灵会欣慰吗 当初想留住她一起打理重紫殿,可惜她心性太高,为报仇而深入虎穴,将自己天资和前途全部葬送,临死前有没有一丝后悔呢? 后邪醉不成欢,反而摔了酒杯,骂骂喋喋。 伊人已逝,往事不可追,徒余悔恨。 ………… 九霄牵着白玉荣的手跑回了自己的寝宫。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大白?”她转过身,倒退着往前走,拉着白玉荣的手,一脸天真烂漫。 “九儿,我一定会。”白玉荣端详她的脸,那张粉嘟嘟的脸颊上滑过晶莹的泪水,极其惹人怜爱。 “会娶我吗?”九霄道。 “会的,一定会,我要带你到我爹面前,让他认可你。”白玉荣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道。 九霄开心地笑着,笑声回荡在整个重紫殿,仿佛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一天离清谈盛会,只过去了六天。 仙门百家还在谈论她在清谈盛会上的所作所为,而她却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身受重伤。 那日,她的魔力再一次失控,仙门百家都想要她性命,她也差点被一名白衣剑客一剑刺穿,命丧当场。 她对自己能侥幸活下来一无所知,只知道是琴浪和千秋雪将她送回了重紫殿。 说实话,九霄每次看到千秋雪都很害怕。 旁人常说,你爹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你连你爹都不怕,哪还有什么令你生畏的东西? 可九霄总觉得,千秋雪身上有种令她生畏的力量,仿佛有一枚埋于心底的邪恶种子,时时刻刻等待着生根发芽。 她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常常被心底的云翳笼罩,做出她后悔莫及的事情。 千秋雪比尚未觉醒的她还要可怕。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后邪想要和他交换条件,想要把他留在身边。 九霄不在乎这些,她轻轻地在白玉荣唇边啄吻,两人被对方身上截然不同的气息深深吸引,一旦触碰,便一发不可收拾。 白玉荣是仙家名门出身,体内的灵气至纯至阳,每一次都能令九霄神魂颠倒。白玉荣对她更是温柔呵护,细心至极。 温存过后,九霄再次吸走了白玉荣体内的一半灵气,霎时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兴致当头,拉着白玉荣嚷嚷闹闹,非要去看那两被他爹关起来的美少年。 白玉荣毫无半点办法,经九霄拖着,来到莲然屋外,正与我和千秋雪撞个正着。 ………… 九霄见到千秋雪后,下意识往后一缩,白玉荣挺身上前,道,“你、你们要干嘛?” 我呵呵笑道,“白玉荣,你怎么搞的,才一会功夫,脸色成这样了,印堂发黑,看上去命不久矣。” 白玉荣见了我也犯怵,磕磕绊绊说不出半句话,九霄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呢?我看你也……” 千秋雪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后者生生将后半句吞了回去,温驯地垂下头。 白玉荣看着千秋雪,皱眉沉思。千秋雪道,“莲二小姐说的一点都没错,白公子,你自己也应该有所察觉,劝你们别玩过火,当心歇菜。” 九霄抬头看着白玉荣,神色之中,诧异有之,茫然有之,更多的是担忧。白玉荣摸了摸她脑袋,宠溺地笑道,“无事,别听他们的,我自己有分寸。” 而此时,我已经推开了莲然和长怀所在的那间房屋。 映入眼帘的香艳场景让我目瞪口呆,我立即将门猛地合上,熟料此时,九霄反应比我更快,整个人往前一冲,夹在门缝中间,瞪大双眼欣赏眼前的场景。 由于刺激过大,加上之前吸入了过多灵气导致血液暴行,她仰面一鼻血喷出,整个人没被门缝夹扁,反而差点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阿念,你下去。”莲然简直要疯了,脸红到了脖子根。 长怀哼哼唧唧,趴在他身上,丝毫不愿意离开。 我简直要笑抽风了,过去拉着长怀道,“长怀哥,你这是在干嘛?” 莲然满头黑线,使力从床上撑起来,抓着长怀的胳膊,道,“下去。” 长怀委屈巴巴地低着头,死活不愿意挪动半分。 我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手按下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莲然,笑吟吟道,“看样子很享受嘛,明明自己爬的起来,非要让人一直骑着,得了便宜还卖乖?” 莲然御起奉行,连剑带鞘飞了过来,意欲将长怀挡开,熟料此时长怀伸手接住奉行,将剑握在手中,盯着奉行发怔。 莲然十四岁那年,长怀从北海寻来金刚玄铁重剑,又花重金请京城名匠对它回炉重造,剑锋吹毛断发,剑气所向披靡。是以,平江城比武大会,莲然带着奉行首次登场,连胜七场,夺得仙门世子中的头筹。 长怀盯着奉行的神色,使得我开始感觉到不安。我敛了笑,握在剑柄的另一端,温声道,“长怀哥,把剑给我。” “不。”长怀低声道,“思空他会不高兴的。” “这可怎么办?”我和莲然面面相觑,“他这是怎么了?” 九霄仰着头止住鼻血,道,“看上去被灌了迷魂汤,意识不清醒了,这也没关系,人没事就行。” “这能没关系吗?”我和莲然异口同声喊出声,我道,“他可是我老师!不能让他这么失态下去。”等长怀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做的这些事,可是要疯掉的! “没办法,灌了迷魂汤就会这样,”九霄道,“今晚我爹喝醉了,你们想要离开重紫殿,就得趁现在。” 众人沉默了一小会,莲然道,“我不走,我得先拿到迷魂汤的解药。” “没有什么解药。”九霄道,“那是我爹骗你们的。” 莲然剑眉一沉,九霄接着道,“迷魂汤服用之后,七天内自然可解,我带你们离开,别再回来,别再被我爹逮到。” 千秋雪道,“我跟他们一起离开,还请殿下指路。” 九霄看着他,不安地说道,“我爹似乎挺喜欢你的,你真的要走吗?” 千秋雪偏着头笑了笑,“此事不容商榷。” 九霄叹了口气,“罢了,现在就跟我走吧,你起得来吗?”说着,她端详着莲然。 莲然撑起上半身,脸几乎和长怀碰到一起了,他推了推长怀,道,“把他弄下去,应该没问题。” 九霄忍不住笑了笑,连哄带骗拉着长怀下地。 “潇湘公子呢?”我道,“她怎么办?” 九霄舔了舔唇,道,“过一段时日,我自然会将人送回去。” ………… 重紫殿地下一层,万法长廊。 一面铜镜立于长廊尽头,九霄站在镜子对面,朝千秋雪伸出手,道,“先用你的试试。” 千秋雪坦然伸出手,九霄握住他手腕,将他掌心贴在铜镜上。 半响,铜镜未发生任何反应,千秋雪道,“试够了吗?” 九霄一语不发。 千秋雪道,“我仙门中人,怎可能启动得了贵派的法阵?是不是太抬举我了?” 九霄松开千秋雪的手,伸出自己的手贴在铜镜之上。 金光流转,物换人移。 依旧是那片森林湖泊,只是白日已经变成了星夜。 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山野上,此时突然多了很多人,有些手里举着火把,有些握剑相对,吵吵嚷嚷,语气不善。 “他们是谁?”我问身边的同伴。 千秋雪答道,“看不出来,似乎有江南白氏,也有洞庭莲氏,呃,雪域也有……” 九霄警惕地拿起骨哨,放至嘴边。白玉荣阻止她道,“别冲动,先看看他们是干什么来的。” “……好。”九霄犹豫着说道,同时将骨哨放下。 森林里火把的光窜到每个人的脸上,仿佛地狱修罗,凶尸猛兽,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一般这种时候,身为少宗主的莲然理所当然要挺身而出。 只是今夜的情况不太对。 莲然一直在和长怀低声说话,两人拉拉扯扯,看得人头大。莲然好脾气地安抚长怀,告诉他自己有事要做,让他站在原地不要动,可长怀不听,非要跟在莲然身边。 白玉荣终于看不下去了,深吸了口气,站出来,朝对面那群不速之客行了个礼,道,“请问,来者是何人,到此地有何贵干?” 漆黑之中,有人应道,“敢问阁下,有没有见过江南白氏白宗主之子,白玉荣公子?” 白玉荣嘿嘿笑了两声,道,“认识认识,我就是。” 闻言,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有人点燃了一枚信号弹。 随着烟花照亮夜空,在场所有人的脸同时被花火照亮,一老头倾着身子,眯着眼,指着白玉荣奋力喊道,“没错!要找的人就是他!” 我和千秋雪、莲然等人都惊呆了,纷纷看着白玉荣,“你到底做什么了?” 白玉荣一脸不知所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别人,“我、我、我”了半天,吼道,“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此时,空中有人御剑而来,白古荡的声音颤颤巍巍从天而降,“我儿,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众人晕倒。 白古荡年过古稀,常年足不出户,本应是安闲养老的年纪,御起剑来,动作生硬,似乎随时随地都会从空中摔落,非得三五人在旁边保驾护航,才能让人觉得安稳。饶是如此,白古荡还非得一个人冲在最前头,教身后护驾的人赶都赶不上。 一众人朝白古荡躬身行礼。 白玉荣满面羞愧,扶着白古荡,道,“爹,您怎么来了,这么偏远的地方,怎能好让您亲自前来?” 白古荡道,“我儿,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呢?幸好我在你身上装了飞鼠定位,你再不出现,我差点就命人刨地三尺把你找出来。” “可别!”白玉荣道,“我好好的呢,一点事都没有,对了爹,我给你介绍九儿。” 白玉荣回头去看九霄,可此时他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人。 “九儿!”白玉荣喊道,“九儿,你在哪?你别走啊,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白公子!”我道,“事有轻重缓急,白老宗主大老远来找你,你先跟他交代,免得老宗主忧心。” 白古荡朝我和莲然点头致意,白玉荣则怔怔地看着我和众人,好半响才回过头对白古荡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跑这来找我了?” 白古荡叹道,“香蒲镇爆发了走尸,形势危急,我儿就在香蒲镇附近,我能不担心吗?”又与我和莲然道,“莲宗主也在寻你兄妹二人下落,走尸横行,祸及万千百姓,仙侣会就此召开了紧急会议,当务之急是歼灭所有走尸,提防魔修有所作为,你们几人都随我来。” “这与魔修有什么关系?”白玉荣道,“九儿她……” 千秋雪打断道,“白宗主,烦请您领路了。” “九儿她还在等我……”白玉荣低声道。 我拍了拍白玉荣肩膀,道,“为了九儿着想,你现在千万不要再提到她了。” “不,”白玉荣道,“怎么会这样……” 好不容易得到了后邪的认可,怎么能在关键时候,出这种事情? “走啦,白公子。”千秋雪催促道。 众人御剑离去,千秋雪御起弯刀,牵着我,二人的身影划过夜空。 繁星从我二人身旁飞过,朔月追着我们的影子,千秋雪带着我飞的极高,极远。 我靠在他怀里,望着星夜,望着远方的山丘。世间一切苦恼如同过眼云烟。千秋雪在我耳畔轻轻说道,“瑰血,我喜欢这名字,谢谢你,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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