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速过去,吞了解毒丸药的乐安还是没醒。    心急如焚的常青,正犹豫是不是冒险先去找大夫,张腾及时赶到,竟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难道北军的检查撤了?    此刻也没时间想别的,常青赶紧把怀里的乐安送过去。    张腾一边给乐安号脉一边解释早归的理由。    “咱们宣德皇爷慈悲仁心,不忍心让南地一脉相传的汉人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热战乱中,特意开放了好几个临时码头接收逃难的百姓。我们北地人在专用码头查看松快不少。”    真是个会收买人心的好皇帝啊,撇了下唇角,常青没接话。    张腾又把陆景衡托付的话一一转述。    “他这两天不方便过来,以免露出行藏留下后患。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公主驸马,彼此青梅竹马的感情也不错。如今公主糟了难,他要是不留在家里闭门难过些日子,人精们怀疑起来就不好了。”    “嗯。他此时谨慎些才对。”常青点点头,对于陆景衡的事没在关注,目光和心神都凝结在乐安脸上。    张腾出身医药世家,年纪不大已算良医。又是武昌府土生土长大的,细细品了脉脸上露出庆幸的笑。    “是被长在枯叶下的黒刺子毒了,那东西的毒确实厉害,但你那解毒丸更妙,眼下已没大碍,回去在服些特制药就好了。”    “是吗,你确定?”虽知道自己的药是皇室秘制,常青还是不安,再次得到肯定答复,才算放下一颗心。    小心给昏厥的乐安整理好衣服头发,用马车里的棉被把因毒冷得发抖的她裹严了,常青才出来驾车往乡间去了。    淡白弯月如弓,可怜又可爱。    骑在高头大马上慢悠悠晃着的苏义,无聊的对月眨眼自娱自乐。    身边跟他并马而行的哥哥苏诚,见他敢作怪,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又警告的冲着前面主子,辽王方向扬了扬下巴。    嘁,苏义翻了个白眼,暗道:又装模作样的摆哥哥架子教育上了,难道我眨眨眼,自己逗逗闷子就不是忠仆了。    跟在整日比冰块还肃然的主子身后,还要受一本正经哥哥监督,他再不给自己找点乐子,还不郁闷死了。    兄弟二人正打着眉眼官司,忽然苏义耳朵动了动,神色一变板起脸道:“前方不过百米,有马车过来了。”    嗯?这冬日半夜谁驾着车出行?还这么巧,跟难得出来亲自巡查的主子走了个对头?    不管是想巴结还是想如何,可都是自己找不自在了!不过,正好给爷解解闷。    苏义双腿一夹马儿快步前行,到了辽王身边小声嘀咕两句,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车辕上驾马的常青也早就听到了远处数十匹马悠哉哉的蹄声,想了想对张腾道:“我好象听见马蹄声了,应该是巡江的兵卒过来了。”    马蹄声?没有内功的张腾怀疑的伸长脖子眺望。    果然隐隐看见有黑影过来,不由抱怨:“啊,这荒凉的地方他们还过来巡查,以前可从没有过,不会要打仗了吧?咱们宣德爷不是说少动刀兵,给天下百姓安康太平才好吗?”    张腾是个仁厚单纯的性子,想到战乱烦恼的揪了揪耳朵。    宣德帝那个篡位谋逆的暴君,向来说的比唱的好听,他的话是连自己都骗的,怎么能信?    腹诽一句常青勒住了缰绳,跳下车对立马身前的苏义拱手道:“军爷。”    “大晚上的你们这是要去哪?”苏义接过他们的户籍册子问的漫不经心。    常青实话实说:“回军爷,我们要回前面三梅庄家里。”    苏义例行公事般:“哦,回家。怎么这么晚,又是从哪里过来的?”    常青微弓着腰半真半假,样子老实回道:“回军爷,我们家妹子数日前被紫斑蛇咬了,一直住在长春观里治病,今儿好了许多才要回家。因病人怕冷,怕颠簸,出来晚了些,才贪了点黑路。”    这话说的没错,不管谁去查证。    于家四姑娘于乐安,确实在之前被蛇咬伤中了剧毒,这也是之后常青会机缘巧合救下他们的缘故。而江边长春观的道长,也真以擅长治蛇毒扬名乡里。    今天张腾和陆景衡上岸后,正是从长春观假模假样赶车出来的。只不过半路做了点手脚,李代桃僵。    是中毒的病人,竟然不是冲着他们王爷来献殷勤,玩出偶遇来的?    本打算耍耍人开开心的苏义,打量了大胡子张腾那张憨厚的脸,又看了看清秀单薄十分恭敬的常青。    最后,目光落在他们拉车那头勉强还算壮实的骡子,打量了番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    北地规矩严,马匹除了武官兵卒,就是文官家也不能乱用。    看他们一切还算规矩,半点没有攀谈,只想赶紧回家的急样,也确认了户籍,苏义就要抬手放行。    在他抬手间,后面的马队已经慢悠悠过来了。    队伍最前方,骑在马上的辽王赵羿并无心亲自过问这些琐碎,路过他们几个也不过扫了眼,清冷目光扫到常青却不由一顿。    赵羿出身显赫,自幼受各路名师教导学问武艺,功夫眼力俱是一流。一下就看出了常青的师门和进益。    暗道:这少年竟然是北派青云门的功夫,还有了几分火候,整个人已如一柄寒光凛然的剑一样,到是难得。    可这么样的人物,竟然赶着头老骡子,一身衣服也平常的很,还会低三下四的做奴才样跟苏义说话?到是有些奇怪了!    苏义虽性子跳脱活份了些,察言观色却是一等一,看见主子爷目光一闪,本来抬起放行的手没有落下。    反而指了指马车,厉声道:“把帘子掀起来查看。”    怎么还要查看,不是一切都没问题吗?北宋土生土长良民的张腾怔楞了下。    常青也故意做了下惊讶状,然后才很小人样的堆笑拜托。    “这?军爷,里面是病重女眷不太方便。您抬抬手给个方便,小的实在感激不尽了。”    苏义瞟了眼主子爷如水深沉的脸色,哪里敢行什么方便。    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喝到:“别废话,赶紧掀帘子查看,晚一步,小心治你们罪。连人带马车都关大牢里。”    这有点不讲理了,北宋军可是历来以爱民如子闻名的。张腾皱起了眉,转而又担忧起来。    他带着马车过来时,乐安已中毒晕倒了,根本没有换下他们之前准备好的衣服。    虽说从永宁长公主府穿出来的,已是最平常简单的了,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还是太显眼了点。    看来,实在不行,只有抬出于家舅舅官员的身份来了。反正,乐安公主的容貌和表妹九分象还多,他们是挑不出来毛病的。    想到此,张腾冲常青微微点了点头。    常青早就认出了马上那位一直没开口的主子,就是北地四皇子辽王赵羿了。    也清楚的很。依着这位爷的脾气秉性既然有心,今天是非要乐安露面不可的。    但他还是装作无知小百姓的样,为难又纠结跟他们求告了半天,才亲自钻进马车。    马车里,一路艰难的乐安已经起了烧,小脸烫得通红。不知道是毒发的缘故,还是大雨大浪里折腾的病了。    此时此刻,心疼她也无计可施的常青暗暗叹口气。    小心把乐安做成怕受风的样,严严实实裹着被子,抱在怀里,只露出一张脸,才微微掀开了帘子。    在他进车厢就跳下马的苏义,可不管什么病人不病人,怕不怕风的,为了主子他可没有什么仁义慈善,一抬手猛的大掀开车帘。    恰一阵冷风吹过,本来在马车里身子热到烫人的乐安,被风吹得激灵灵一个寒颤,不由慢慢睁开了眼睛。    哎呦喂,我的个娘。这姑娘怎么这么好看?    二十年人生只多看看兵书,欣赏下春宫本子的苏义,猛然咽了口吐沫。    什么叫秋水为神玉为骨, 芙蓉如面柳如眉。什么是明眸善睐,月射寒江!    原来,那些文绉绉的酸话,都没有夸大。    原来,真有让人一见心肝乱跳,手足无措的美人。    那些曾以为胡扯的词放在这姑娘身上,真是没有一点夸大,实在太合适了。    昏沉中醒来的乐安,还有些浑噩弄不清状况,迷蒙的眸子从左到右转了一圈,终于有了焦距。    见车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军爷那身北地特有的对襟战袄,尽管毒得不轻,乐安的神智还是立马清明了几分。    心下一紧,目光从赵羿身上一扫而过,把头扭转到常青怀里低声道:“哥哥,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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