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里

窗台上的女孩画着精致的妆，唇色鲜红，眼影妩媚，眉色深浓，一头蓬松的卷发，像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香港电影里面走出来的美人。　　　　子馨却觉得她虽然美得张扬，但却有一种清纯写在眼里，无法隐藏。　　　　“请问你是谁？”子馨推了推被子，伸出腿坐到了床边，声音温柔。　　　　孟筱臻简直觉得自己不算得上是个女人。　　像床边这个姑娘这般神情温柔却眼神坚定的，浑身散发着温暖又包容的气息，怕是个男人都会无法自抑地给予她的宠爱与保护。　　　　“我？”孟筱臻伸手指指自己，撅了撅嘴，眼球咕噜一圈，神色故意张扬着，“我是这里的女主人。”　　果不其然便看见方子馨低眸黯淡了一下眼神。　　　　孟筱臻向来最喜欢收拾扮作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戳穿绿茶婊真面目，此时见到方子馨这副不知所措的神情却竟然马上便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方子馨真是那种女人，那她的段位该是很高。　　　　孟筱臻单手执着单反，慢悠悠地从窗台上下来，红色的纱裙随着她的动作从飘窗上滑落。　　　　她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手背在身后，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可没有骗你。”　　　　子馨看着波斯猫难得的乖巧，亦步亦趋地跟在孟筱臻身后。　　这只高傲的波斯脾气大得很，在屋子里横着走，平日只与孟彧亲近，不喜欢旁人近身，三天两头就会把佣人们挠伤，连杜伯也拿它没有办法。当初见到它黏子馨的时候连杜伯都啧啧称奇。　　　　现在却如此乖巧地跟在这个姑娘的身后。　　　　孟筱臻走到阳台外打量了两眼，又转过身来看子馨，“就连你睡的那张床我都在上面打过滚呢！”　　子馨双手攥紧了床沿的床单，低着的头，滑落额前的发，泄露了情绪。　　　　太弱了。　　孟筱臻心里摇摇头。　　真的受不了，连她都想马上跑过去给方子馨一个摸头加一个拥抱，揉进怀里轻声软语地呵护着。　　　　孟彧吃这种？　　啧啧啧。　　　　这是魔鬼吞兔啊，太不人道了吧。　　　　门外传来叩门声，杜伯的声音随之而至。　　“小小姐，彧少说，咳，”杜伯声音有些犹豫，“请你离方小姐远一点。”　　　　孟筱臻朝着门的方向吐了吐舌头，喊了一声，“我偏不！”　　说完，从阳台走进屋内，在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手肘搁在桌上，歪头看着低落的方子馨，“哎哟，小姐姐，我逗你的啦。”　　　　“我呢，和孟彧呢……”　　方子馨提起勇气抬头看她。　　　　“我们之间呢，是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方子馨又缓缓低头。　　　　“比如说，血缘关系什么的……”孟筱臻清了清嗓子。　　方子馨愣。　　　　孟筱臻笑了笑，“血缘上的关系肯定是有的，我呢，非常不幸正好是孟家大少同父同母的妹妹，至于感情上的关系嘛，这个有还是没有我也不好说。”　　孟筱臻自说自话般点了点头。　　　　“我叫孟筱臻，小姐姐叫……？”孟筱臻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看着上面的名字念出声，“方子馨？果然人如其名。”　　　　子馨恍若心里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又不得不在心里苦笑一声，看吧，你的身份多尴尬。　　“你好，我叫方子馨。”她礼貌地回一句。　　　　孟筱臻执着手中的那张纸，仔细地看了两眼。　　那是子馨之前参加尘肺病志愿活动的服务证明。　　　　“孟彧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说是吧？”孟筱臻像征求意见般问方子馨。　　说完又自顾自点点头，“无良企业家什么的，太符合他的气质了，真的。”　　　　“不过呢，虽然说赶尽杀绝的事情他的确没少做。但是吧，这个，还真不是他的锅。”孟筱臻甩了甩手中的纸张。　　　　方子馨疑惑地看着她，聆听下文。　　　　孟筱臻想也知道方子馨会误会什么，而孟彧那样的人估计是不会去解释的。　　正好今天她心情好，眼前的小姐姐又那么讨人怜爱，那就帮孟彧洗个白好了。　　　　“工人在岗的时候，一年三次身体检查，这在其他集团可是不可能有的待遇。不过嘛，孟彧这也可能是出于资本家为了更好地剥削工人的健康劳动力。”　　“退休职工的健康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至于为什么离职后会患病，倒不如问问当初政府为什么统一把工人的居民区转移到下风口。”　　　　“情况宣传得越严重，把企业黑个透，政府和村委就能获得更多的补助。”　　“政府的补助大半都被侵吞了，虽然工人在离职的时候是健康的，但患病后还是会得到原公司的医疗补助，听听，是不是很感人。”　　　　“孟彧自然是不屑于澄清这些的，毕竟他这个人，生来就有一种，怎么说呢，让人愿意为他卖命的吸引力。”　　“当然啦，也可能只是因为孟彧钱多没地方花。”　　　　孟筱臻眨着大眼睛，歪着头，古灵精怪的表情，“毕竟，他是真的，很、有、钱。”　　　　方子馨觉得这大清早的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等到孟筱臻像只火烈鸟一般奔跑出门下楼吃早餐后，她才缓过来。　　　　原来是她误会了他。　　怪不得那晚她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一副并不想作答的表情，然后转移了话题。　　　　用清水洗了把脸，不自觉回想起刚刚在孟筱臻面前的窘态。　　　　是啊，孟彧也是有家人的。　　虽然他看起来那么唯我独尊，生人勿近，好像生来便是孤独的一般。　　　　只是，也不知道孟彧会不会希望她出现在他的家人面前。　　　　-　　孟筱臻来也如风，去也如风，吃过午饭之后，子馨便不知她去哪儿了。　　　　子馨回房，刚好金敏子给她来了个视频电话，便接起来。　　金敏子是来关心子馨的课程成绩的后续的。　　　　“敏子，谢谢你通知我，我的成绩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前两天比较忙，来不及联系你。”子馨把事情掐头去尾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只说是系统没有收到她交上去的作业，她去找教务申请了复议，艾尔莎教授便帮她改了回来。　　　　金敏子显然十分为她高兴，粉色的腮红随着她的甜甜的笑容漾起好看的微波，“太好啦！我好担心你，你学习那么用功，怎么可能会不及格呢！现在都解决了真是太好啦！”　　　　子馨感到很幸福，为自己能交到这样真心实意的朋友。　　　　金敏子咬着笔头，两人聊着聊着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子馨问她。　　　　金敏子挠了挠棕色的卷发，“之前阮溪不是整天调侃我跟那个泰国男生嘛……我现在，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她说得小小声。　　　　子馨一愣，“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他的样子吗？”　　“是啊，一开始我很谨慎的，不敢泄露什么信息……我们都没有发过照片，甚至我们都没有说自己的真是名字，他也不知道我是个韩国人，但是，我们之间聊得越来越投入，他很贴心，很关心我，我就好像有点依赖他了……”　　　　“啊这样啊……”子馨望着窗外的蓝天，“是什么感觉呢？”　　她是真的好奇，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很期待他发来的消息，他生病了会很担心，见到好的东西第一时间像发给他看，甚至，只是看着他发过来的消息，都会不自觉地脸红……”金敏子越说越多，说到最后真的有些脸红了。　　　　子馨笑了笑，“他应该也快来了吧，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金敏子点点头，“是呀……算了，不说这些了，对了，我和阮溪看中了一款闺蜜背包，拉链上可以订制不同的字母，你要不要一起买？”　　……　　　　-　　晚餐的时候，孟筱臻又回来了，还拉着一个大行李，一边抱怨航空公司不负责任差点弄丢了她的行李箱，一边抱着猫坐到餐桌旁。　　　　“老杜，你身材保持得很好哦。”孟筱臻望着杜伯笑了笑。　　杜伯：“小小姐谬赞了。”　　　　晚餐吃着，孟筱臻不时帮方子馨夹些菜，“你来巴西肯定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吧，我每次回来都巴不得马上就飞回中国。”　　　　方子馨有些受宠若惊，“还好。”　　是真的还好，在学校吃的是有些不适应，但在孟彧这里吃得可以说无可挑剔。　　　　吃到一半，方子馨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孟筱臻眼尖，一眼就看见来电上孟彧的名字。　　子馨没有犹豫，接起了电话。　　　　“正在吃饭？”那边传来男人询问的声音。　　“嗯。”子馨回，觉得耳朵酥酥麻麻。　　明知她在吃饭还挑这个时间打电话来么？　　　　话筒对面的男声低低地笑，“我故意的。”　　子馨搅拌着汤勺的手顿了顿，对于被戳中腹语这件事竟有些……习以为常了。　　　　“这里的牛排差强人意。”男人声音倦懒又磁性，“我试试看听着你吃晚餐，我这边这些难吃的牛排会不会香一点。”　　　子馨：“……”　　“嗯，是香很多。”他像是肯定地说。　　　　子馨伸手挽了挽侧脸的头发，耳朵蓦地有点发热。　　　　孟筱臻扔了勺子，起身，身子灵活地越过餐桌往前俯身，对着话筒大声道，“孟彧，她脸红啦！”　　　　方子馨差点没把手机掉下来。　　脸像要滴出血一样。　　　　话筒对面又是一段让她心慌心悸的沉默。　　　　菌菇汤静静地扬起香气，水波微荡。　　　　“脸红什么，”许久，孟彧把银叉刺入带血的牛肉，勾着唇，慢悠悠地说。　　　　“又不会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