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去世的第一年暑假,我已经上完了大三的课程,一直家教的小女孩也顺利的参加完高考了。每个假期不管多忙都一定要回家和姥爷待一段时间,或者在姥爷曾经的小平房,或者和姥爷一起待在二姨家。

今年姥爷不在了,我就无家可归了,又偏巧学校今年换了新政策,开始寒暑假不留学生在学校住宿,本来想打着考研的幌子留宿学校,但是现在这个办法也不行了。妈妈让我去二姨家,虽然从小被二姨照顾,但是我讨厌喜欢喝酒的二姨夫,害怕他再喝醉的时候,把电饭煲扔我头上。

至于我为什么会无家可归,就要说说我妈的第二次婚姻了。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我妈在我8岁的时候给我找了个继父,所以我和我妈一起随继父去大连生活。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打从我第一眼见到我这个姓王的继父,就觉得倍感亲切,刚认识一会儿就已经成了好朋友。老王操着一口浓重的大连口音,和姥爷说话的时候经常让姥爷听不懂,但是机灵的我却能一句不漏的听懂,还给姥爷当起了小翻译。

大家对老王的印象都是忠厚老实,对他的为人和性格都还很满意,只有大姨不满意,原因是老王是农村人。不知道大姨为什么对农民那么有偏见,所以对于老王大姨是极不看好。无奈全家人都同意,大姨就提出不让我妈和我把户口转过去,转过去我们也成农民了。

户口没有迁过去可真是特别麻烦,除了上学要交借读费,办理任何事情都不方便之外,我家还因为这个户口,损失了一笔可观的拆迁费。

老王和我妈都是二婚,所以没有举办什么婚礼。也许我妈这一生的遗憾就是作为女人,有过两次婚姻,却没有一次婚礼,并且在亲人的婚礼上,也因为单身不被邀请参与送亲迎亲一类的仪式。

和老王回家那天,我很舍不得姥爷,把我最喜欢的熊猫玩偶留给姥爷,代替我陪伴他。二姨不放心,所以和我们一同去老王家,就当两家家长互相见面了。

老王的父母就是我的爷爷奶奶都还健在,爷爷是一个朴实的勤劳的农民,而奶奶却非常的高傲。原来奶奶的娘家是地主,当年斗地主,爷爷是贫民的身份,所以奶奶才嫁给爷爷。所以,奶奶是村子里最漂亮的老太太,也是最高傲最矫情的老太太。

听妈妈说,第一次去奶奶家的时候,奶奶并不接受妈妈。听到这我就觉得很气愤,我妈妈那么好凭什么不接受妈妈。妈妈第一次去老王家,奶奶就赌气去姑姑家躲着不见我妈,我妈主动在家做饭,很是被爷爷看好,觉得我妈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才赶着马车去把奶奶接回来。

有的时候想想,命运弄人,我倒甘愿当初奶奶没有看上我妈,把我妈轰出来才好,这样我妈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到了老王家,就正式认了爷爷奶奶和老王这个爸爸。老王有两个妹妹,是我的大姑和小姑。大姑嫁在同村,而小姑则嫁到了较远的村子。

爷爷对我妈是好的,说着明年一开春就给我妈盖新房子,可是,冬天没过完,爷爷就去世了。有的时候不得不相信一些灵异的事情,因为的确巧合的让人吃惊。爷爷最喜欢我,每天白天干完农活回来,我都让他给我挠后背,因为在姥爷家被姥爷惯的毛病,每天都给我挠挠后背。爷爷的手常年累月的干农活所以很粗糙,他就用手掌轻轻的蹭一蹭我的后背就会觉得很解痒。我常常在他用来卷旱烟的烟纸上画各种画,那是我觉得我最有艺术天赋的时候,我可以把妈妈给我买的小人书整本临摹下来。晚上的时候,爷爷就让我坐在他脖子上,扛着我出门去看扭秧歌,要是有卖烧烤的,一定会给我来上几串烤鱿鱼。

有一次,爷爷带我去看吹喇叭,是有人家家里老人去世了,当地的习俗就会雇乐班过来吹奏唱戏。看了会儿,爷爷说要回家了,但是第一次见这些新奇玩意的我哪肯罢休:“不嘛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回家吧,夜黑了,要赶紧回家睡觉了。“爷爷抬着头看着坐在脖子上的我,哄着我说。

看我还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爷爷说:“走,回吧,等咱家办事的时候,让你看个够!”

那是秋天的时候爷爷说的话,冬天的时候爷爷就没了,家里也雇了乐班,但是妈妈没有让我出去看。

说回老王,老王是干什么的呢?说他是农民吧,家里的农活都是爷爷干,他帮忙,但是说他不是农民吧,他又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之前我们家开了个小卖店,我们一家就靠着这个小卖店的盈利生活着。可是三年级那年,小卖店经营不下去了。为了养活家,妈妈就去城里当保姆了。

这个时候老王干什么呢,改装了个二手车,日常接送村里的人去赶集,晚上就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去那些小卖店赌钱。赌钱并不是那种打打麻将什么的,而是那种会压上身家的赌钱。

第一次发现老王把家里的钱全部赌输了,是我们家盖新房子的时候,本来爷爷答应好给妈妈盖房子的,但是爷爷就那样突然走了,奶奶便不承认爷爷曾经的许诺了。所以妈妈挣钱攒钱自己盖房子,当准备拿钱支付盖房子的钱的时候,才知道老王把家里的所有钱都赌输了。

所以,妈妈就和老王吵架,吵的很凶,把家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我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突然听到老王喊:“安然,你妈喝药了!”

我赶紧跑出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厅,在被扔的乱七八糟的碟碗碎片的地上,坐着我妈,嘴里鼓鼓的含着什么,手里拿着水瓢指着老王。

后来,常常在网络上看到一个问题:你经历过绝望吗?每次看到绝望两个字,我都会想起那时候的感觉,那一刻让我深深的感受到了无力,甚至是想要放弃挣扎的放弃整个人生。

“妈,你吐出来,你把药吐出来!”我尖声叫着,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用手抠我妈的嘴,但是她紧紧的闭着不松,做了一番努力后实在没办法,我冲出去跑到奶奶房间,“奶奶,你救救我妈,我妈她吃药了,你快让我妈跟我爸别吵了!”我哭着哀求奶奶,希望她可以帮我一把,救救我可怜的妈妈,可是我却听到奶奶无奈的说:“哎,奶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求奶奶帮忙无果,我又返回客厅,继续用我弱小的力量去抠妈妈嘴里的药,那个时候的绝望,就是心里想到了最坏结果的样子,就是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尽头,一无所有就在眼前,可是我无能为力去改变,甚至连一个帮我的人都没有。

突然,妈妈将手里的水瓢狠狠的扔到老王身上,一口吐出所有白色的药粒,开始嚎啕大哭,那一刻,经历绝望之后的解脱,才是奔涌而出的眼泪。

这只是我经历过他们争吵的一个场面,这十年来,说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一点都不为过,每次争吵家里都是被砸的稀巴烂,刚买的吃饭桌子,没用了两天就被摔了,装修的时候精心挑选的门也被摔坏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我开始过分成熟,小小年纪就会说大人说的话去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劝架,性格也从小时候的古灵精怪变得极度内向。

我开始害怕老王和妈妈,害怕和他们说话,特别是学校收什么费用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让交5块钱买英语磁带,回家跟妈妈要了后,妈妈非常严肃的跟我说:“咱们家这么穷拿出钱来给你买英语磁带,你要是学不好你真的对不起妈妈付出的辛苦。”隔天,音乐老师说要成立兴趣小组,免费交大家二胡,只是一百块钱的二胡要自己买。5块钱英语磁带这种用在学习上的事情妈妈都那么严厉的对待,别说这么贵又这么不务正业的二胡了,所以我就没敢跟妈妈说,每天羡慕的看着班级里学习二胡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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