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两只眼珠都被挖掉了。
没有眼珠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假瞎子。
云四扬蓦然记起一个人来,心中暗暗吃惊,也暗暗喜欢,就用筷子沾了酒在桌面上写了十个字:别声张,他就是诸葛淳风。
胡椒儿不动声色,也用筷子写道:“怎么办?”
两人以筷代口,交谈起来。
云四扬道:“此人关系重大,可能知道不少秘密。”
胡椒儿问,“抓住他,逼问口供?”
云四扬道:“不可,老奸巨猾,难以就范。”
胡椒儿问:“那就骗。”
云四扬道:“千万小心,相互配合。”
胡椒儿道:“领会得,请放心。”
云四扬忽然感到,几天来胡椒儿脾气改了不少,不再任性胡来,也很少和自己顶牛。等合适的机会自己将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并劝她回到她母亲那里,这样自己才算尽到了责任。就在这时,有眼无珠、神目如电诸葛淳风坐了下来,堪堪地就坐在云四扬、胡椒儿的对面。
胡椒儿装出欣喜的样子,道:“原来是位算命先生,本公子正有疑难之事,还请先生解疑排难,谢仪当从丰付给。”
诸葛淳风皱皱眉头,冷冷道:“你是公子?我看是位姑娘,休来蒙骗我老瞎子。”
胡椒儿吓了一跳,但随即就明白其中道理。自己虽然女扮男妆,但身上的脂粉味却还存在。瞎子嗅觉特灵,当能闻出。便道:“本公子久处花丛,自然沾上女人气,你这老瞎子别来多管闲事!”宛然便是宿花眠柳的花花公子的口吻。
诸葛淳风干笑道:“原来是位风流公子。不知公子有何疑难?”疑虑尽去,说话便客气起来。
胡椒儿道:“我要找人,但不知那人的去向。”
诸葛淳风问道:“那人是男是女?”
云四扬抢道:“我家公子爷要找的,自然都是漂亮的小妞。”
此言一出,店里客人的目光齐齐射向胡椒儿,充满了愤怒和鄙视,几个性子急、牌气暴的更是破口大骂:
“看他长得倒也人模人样,谁知却是条色狼!”
“绣花枕头一包草,有钱人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好的。”
“他妈的,这小子敢胡来,敲断他的狗腿!”
胡椒儿又羞又窘,却又不能出言分辩,气得朝云四扬连翻白眼,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云四扬不理不睬,装痴作呆。
诸葛淳风道:“我是个瞎字,只会测字算命。公子是算命还是测字?”
胡椒儿望了望云四扬,见云四扬指指桌面上的字,便道“测字”。
诸葛淳风问:“哪个字?”
胡椒儿道:“就是凤求凰的凤字。”
诸葛淳风略一思索,沉声道:“此兆大凶!”
胡椒儿急问:“为什么?”
诸葛淳风道:“凤者,乃飞鸟入笼之象,只怕公子寻找的女子眼下有囚禁之厄。”
胡椒儿道:“囚禁?是谁想害她?”
诸葛淳风道:“凤与风音形相近,而且凤飞九天,风动云霄。然而,风、凤又彼此相克,虫入凤巢,驱走飞鸟,则为风。因此,害这姑娘之人,或者姓风,或者名字中有个风字。”
云四扬突然拍掌道:“妙极,妙极,先生可称得神机妙算,害那女子的恶人名字中果然有个风字!”他把诸葛淳风讲姑娘两字,换成了女子,自有其深意。
诸葛淳风本是信口开河,只想骗顿好酒好饭而已,不料有人竟极口称赞,倒也觉得意外,便问:“你是何人?”
“公子手下的一名仆人。”
“你知害那姑娘的恶人是谁?”
“是的。”
“他是谁?”
“诸葛淳风!”
诸葛淳风大吃一惊,情知落入仇家圈套,刚想动手,右手已被人抓住。但觉那人五指犹如钢铸,扣住了自己的列缺穴和阳淡穴,指力强劲,直透经脉,自己上半身顿时酸麻不能动弹。
他本身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已察觉出对手内力奇强,武功远胜自己。即使这样,他却丝毫不显慌乱,冷冷问道:“阁下是谁?和我有何冤仇?”
云四扬道:“我是谁这并不重要。我和你素味平生,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冤仇。”
诸葛淳风听后稍稍放下心来,又问:“那么阁下为何要和我作对?”
“因为有一个人和你仇深似海。”
“谁?”
“石榴花!”
“石榴花?!”诸葛淳风如遭雷击,顿时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才缓过气来,道:“我不认识她。”
云四扬冷笑道:“你号称有眼无珠、神目如电,想不到记性却如此之差!我问你,三十年前,你是否曾逃窜到苗疆去过?”
“这——”
“你是否曾结识了酋长之女石榴花?”
“这一一”
“你是否企图借石榴花之手,盗窃苗家至宝《假脸神术》和《五毒秘笈》?”
“这——”
“最后问你,你的双眼是被谁挖去的?”
诸葛淳风吓傻了,怎么也想不通眼前的两人怎么会知道自己三十年前做的恶事?那是一场恶梦:逃亡,相恋,盗宝,挖目,最后侥幸被人救出,虽然捡到一条命,但昔日风流潇洒的自己,却变成了一个丑陋的瞎子!这一切,自己从来都不愿想,不敢想,只是时常在梦中重现,而每次惊醒,都吓出一身冷汗。
然市今天,沉埋的往事又被挖了出来。
挖出这一切的竟是两个年轻人(凭声音判断)!
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不如死,何必生?
他横下心来,正想咬牙,却被一只大手有力地捏住了牙床,再也咬不下去。
云四扬从他嘴里取出一颗假牙,冷冷道:“五色解体散!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
诸葛淳风绝望了,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椒儿生性疾恶如仇,她已从云四扬嘴里得知石榴花的悲惨遭遇,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厉声同道:“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为了盗宝,害得石榴花废去双目,几乎性命不保,后来又一直躲在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你段了她的一生,我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手一扬,墨玉剑闪闪发光,横眉竖目,就向诸葛淳风当心刺去,却被云四扬拦住了。
店里客人起初见云四扬审讯诸葛淳风,倒也听得津津有味,现在忽见胡椒儿拔出剑来,无不吓了一跳,万没料到这个看来眉目清秀,文质彬彬,甚至还有些娘娘腔的公子哥儿,竟然会动手杀人。杀了人,就犯人命官司。自己虽不是凶手,但也免不了会被当作人证押进衙门。常言道:一身入公门,千牛拔不出,麻烦事就多了。眼前的热闹虽然好看,但为此而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太不合算了。想到这里,上百名客人一声呐喊,立时走得干干净净。
店老板胆小,早已躲了起来。
店堂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云四扬、胡椒儿和诸葛淳风三人。
诸葛淳风是个老江湖,情知今日的性命全在面前这两个年轻人手里,而且听那个公子的语气是动了真怒,江湖中人手段狠辣,说不准他真把自己来个开膛挖心,那就死得太惨了。
他当然不是英雄,甚至也不是那种“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梟雄。他是武林中的小人,言而无信,贪生怕死,否则也不会忍辱偷生至今了。加上适才云四扬重提三十年前的旧事,更使他心神激荡,信心全失。
而这正是云四扬要达到的目的。
诸葛淳风知道,对手抓住自己,不会简单地只想杀死自己替石榴花报仇,而是必定另有所求,便道:“两位英雄如有所问,小人知无不言,绝对不敢有丝毫隐瞒。”称对手“英雄”,自称“小人”,确是谦卑之极、可怜之极。
云四扬冷冷问道:“你盗得《假脸神术》和《五毒秘笈》,但后来查你身上却并无这两本书,书到哪里去了?”
诸葛淳风道:“小人预料盗宝极不容易,即使盗到了也很难带出酋长家,因此预先收买了酋长家的两个婢女。得手之后把两书分别交给她们俩人。后来我被擒获,他们只搜我身上,没怀疑那两个婢女,自然就找不到那两本书了。”
云四扬向:“那两个婢女叫什么名字?”
诸葛淳风道:“《假脸神术》交给阿玉,《五毒秘笈》交给了阿倩。”
“阿玉?阿情?江湖上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呀?”云四扬疑惑地说。
诸葛淳风连忙解释:“她们后来都改了名。阿玉就是普救庵的静观师太,而阿倩就是乾坤倒转万劫灰的夫人火风凰石倩如。”
啊!
云四扬惊得目瞪口果,万万没料到竟然会问出这样一个答案:静观师太!石情如!
然而这样一来,许多疑团也就解決了。
不料胡椒儿突然怒道:“一派谎言!你知道火风凰石倩如已于二十年前去世,静观师太不久前也死了,就把事情推到她们身上,来个死无对证,是吗?”一抖墨玉剑,杀气腾腾。
诸葛淳风苦笑道:“我哪里敢欺骗两位英雄,真情确是如此。何况静观师太固然死了,而火凤凰石倩如却还好端端地活着。”
“石倩如还活着?!”这下子轮到胡椒儿吃惊了,“不是说她英年早逝,葬于西湖孤山吗?”
云四扬淡淡地说:“石倩如确实还活着,英年早逝之类的话是骗造的谎言。而且我还知道,她就是神秘门门主!”
啊!
这次吃惊的不仅是胡椒儿,还有诸葛淳风,他空洞洞的眼窝正对云四扬,气急败坏地问:“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其实云四扬也是刚刚才猜到。
他确是早就知道火凤凰石倩如并没有死,而且知道她是个非常狠毒的女人。但他并不知道她和神秘门的关系。
然而,公孙百胜的母亲、秋婆、了然都肯定地说:神秘门主是个女人。
静观师太说:由于她和神秘门的特殊关系,神秘门的人不敢硬闯普救庵。
现在诸葛淳风又说:静观师太和石倩如都出自苗疆。
苗人精于用毒和易容。
静观师太精于用毒和易容。
石倩如理应也精于用毒和易容。
而神秘门最大的本领就是用毒和易容。
把这一切综合起来分析,答案只有一个:火风凰石倩如就是神秘门主。
胡椒儿还是感到难以置信,道:“神秘门主阴狠毒辣,野心勃勃,而江湖中人都说火风凰石倩如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侠,连乾坤倒转万劫灰这个大魔头也是因为娶了她为妻才稍敛凶性。一个大坏人,一个大好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云四扬収道:“伪装,一切都是伪装的。大好大恶之人在原形毕露之前,哪一个不是伪装成十足的正人君子?何况伪装本是神秘门的看家本领,作为神秘门主的火风凰石倩如自然把这门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当真是连盖世英雄也上了她的当啊!”感情沉重,显然是触及了心十分痛苦的事情。
胡椒儿又问:“万劫灰是否知道他的夫人并没有死?是否知道石倩如就是神秘门门主?”
云四扬置若罔闻,问诸葛淳风道:“你被酋长抓获后,废去武功,挖去双目,却居然能够逃脱,想必也是得了阿玉和阿倩之助?”
诸葛淳风道:“是阿倩。”
“然而凭她的武功,未必能帮助你恢复武功!”
“那是三年以后的事了,有一天阿玉来了,还带来一名蒙面男子。那人武功之高,为我生平仅见,正是他用内力打通我经脉,帮助我恢复了武功。”
胡椒儿大声道:“他一定是乾坤倒转万劫灰这个大魔头!”
云四扬突然火了,冲着她大声吼道:“你给我闭嘴!左一声大魔头,右一声大魔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胡椒儿惊呆了,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更不明白云四扬为什么发火,心中委屈,两行清泪涔涔淌下。云四扬这才省悟到自己过于激动了,温言道歉:“是我不好,你千万不要生气。唉,有很多事情一时还不能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楚的。”
胡椒儿听后,抽抽咽咽哭得更伤心了。
云四扬对诸葛淳风道:“他们帮你恢复武功,必定是有条件的。”
诸葛淳风道:“是的。一是不准再提《五毒秘笈》之事,二是参加神秘门。”语气怨毒,想是当时乃被迫接受条件,其实心中颇为不甘。
“你在神秘门中担任什么职务?”
“冬叟。”
云四扬笑道:“神秘门中四使者:春姑、夏郎、秋婆、冬叟。原来你就是冬叟。具体使命是什么?”
诸葛淳风见云四扬连神秘门四使者这样的绝密都知道,更加畏惧,益发不敢欺瞒。道:“我负责散布流言,制造江湖纷争,以便神秘门从中渔利。我假说有本《阎王债》,记载着江湖名人的丑事,弄得江湖上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其实所谓《阎王债》上的材料,都是神秘门门主提供的。”
云四扬想起了然的遭遇,点头道:“神秘门无孔不入,知道江湖人土的隐私自然不少。”又问:“你来风云渡做什么?”
“与一个不知名的人会面。”
“那人怎么也来风去渡?
“据说在江上干事,杀什么人。”
云四扬心里明白,他说的那人必是了然,而要杀的便是自己和胡椒儿。又问:“然后呢?”
“同去汉口,据说丐帮出了大事
啊!云四扬大吃一惊。
他想起了浪淘沙。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