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个姓李的姑娘,就真得如此魅惑?摇山向来自律,但每每与此女相处,总是天昏地暗的折腾,看来这胡儿歌姬,孤还是少碰为妙。”
那贾雨时跟着四皇子身后,把这番自言自语听了个真切,忍不住说道:“殿下,这西域歌姬确实有几分手段,据臣所知,历史上有不少英雄人物栽倒在她们的肚皮上。殿下眼下拨城取国,武功已胜过太子无数,女色上若是能有所节制,陛下若知,更会赞许有加的。”
四皇子翘了翘眉毛,斥退左右侍卫,只留贾雨时说话,笑道:“可是父皇从不禁止孤慕爱女子,父皇的嫔妃就不少,他也常常赏赐美貌女子给我。”
贾雨时微微低着头,平静地说道:“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可太祖在阵前,从不携带任何女眷,今上亦是如此,殿下在这西域征伐,区区女色,不妨等回了应天,黄袍加身,功成之后再细说吧。”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四皇子陡然色变,指着贾雨时骂道:“父皇春秋鼎盛,太子与我是同胞兄弟,你竟敢……”
贾雨时立刻跪下来,几乎是五体投地的动作,恭声道:“殿下何必自欺欺人,今上已是垂垂暮霭的老人,太子又一向文弱,臣虽然是一介文人,但在这异国之邦被困了一年之久,已经深知这夫子经纶救不了任何人,臣被殿下从安集延救出,已经亏欠救命之恩,又亲眼见识了殿下的赫赫武功,如今表明心迹,愿追随殿下,蝇附骥尾,鞍前马后。臣宁愿勇武刚强的殿下登基为帝,哪怕事后杀了臣,臣也无怨无悔,只是把欠殿下的一条命还回去。可太子文弱不堪,事事听信那些迂腐腌臜的文官,说句大不敬的话,已经有几分当年宣文帝的行事做派,臣万万不愿让这样的太子继承大统,毁了我天朝武功,大中国的基业。”
四皇子听了,喜从心来,忙将贾雨时扶起,说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孤……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唉……”
贾雨时问道:“殿下可是在为霍大人而叹气?”
四皇子点头说道:“我对摇山已经推心置腹,信任无以复加,可摇山似乎很有顾虑,他从未像你方才那样对我表明过心迹,我也知道,他们霍家在朝廷和军中举足轻重,他也为难。”
贾雨时说道:“殿下,臣不得不说一句,霍大人虽然年方十六,可与汉朝那位霍去病的本家相比,已经远胜于对方了,即便我们不能拉拢霍大人,也绝不能让霍大人为太子所用,否则殿下即便肯再来一次靖难旧事,恐怕也很难奏效。”
“是啊,所以我很苦恼啊。”
贾雨时建议道:“殿下放心,来日方长,等把这西域的事情做个了结,我们再慢慢图谋霍大人为殿下效力的事情不迟,像殿下这般对霍大人信任看重的主君,世上已经少有,相信霍大人在去了应天以后,见识到太子的不堪,定会明白殿下是储君的不二之选。”
四皇子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两人已经走进大营,在四皇子的大帐旁边,就是霍摇山的帐篷。此刻,这个少年已经仿佛忘却了此地是阵中大营,在草地上摆了张榻椅躺着,旁边的小椅子上半蹲半坐着一个女孩儿,端着那从安集延得到的战利品、一只玉石雕做的琥珀透明的琉璃酒杯,杯中摇晃着紫红色的葡萄酒,正小心翼翼往晒着暖阳的少年嘴里灌呢。
四皇子无奈摇摇头,示意李仙儿不要说话,霍摇山仰望蓝天,没注意到他的到来,他走上近前,霍摇山眼中的天空立刻便出现了四皇子的身影,他忙起身,四皇子按在他的肩膀上,“不用了,你继续躺着吧,我请教你一点事情。”
霍摇山把头转过来,苦笑道:“殿下何必这么客气,有事吩咐便是,难道先前我一力主张先拿下安集延,丝毫不顾忌殿下的面子,殿下依旧在生我的气。”
有侍卫搬了张椅子过来,四皇子坐下说道:“我哪里是这么小气的人,是真的有事请教,大军已经休整半月了,难道我们真要在这撒马尔罕耗下去,据咱们知道的情报,撒马尔罕的粮食虽然大半已经运去安集延,可这仍是一顶一的大城,并不缺乏粮食和牲畜,就是饿死人了,哈里的军队也一定是最后饿死的,要想靠饿死敌人来攻下撒马尔罕,非得一年半载不可,我们已经没功夫耗下去了。”
霍摇山笑了笑,从李仙儿那儿拿来酒杯和酒壶,给四皇子也倒了一杯,这安集延落入他们的手上,帖木儿随身带着的那些奢侈贵重之物,这几日他们倒是享用了一番。
待冰凉的酒液流淌入腹,霍摇山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殿下,你说咱们眼下顿兵撒马尔罕,走不好走,打又不好打,谁最着急?”
四皇子立时说道:“自然是孤最着急。”
“除了殿下,以及这河间军所有人之外呢?殿下再想想,谁最着急?”
四皇子沉吟片刻,看了看身边站着的贾雨时,说道:“是父皇吧,我的奏折这会儿已经送到父皇手上了吧,他此刻想必为我的决定气得要命,摇山,我们该加快节奏了,说不准父皇派来叫我们回朝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霍摇山笑了笑:“不急,陛下着急是担心我们被帖木儿打败,可是殿下不是已经又写了新的奏章快马送回去了吗,陛下知道咱们拿下了安集延,打败了帖木儿,肯定不会立刻叫我们回去,是去是留,至少也会耐心等待,了解情况以后再做决定,我们又能拖延些时日。殿下请再猜一猜,眼下在这西域,除了咱们以外,谁最着急?”
四皇子摇摇头,不明所以。
霍摇山抬手一指撒马尔罕,那一直站着不吭声的贾雨时拍手叫绝道:“是王子哈里,殿下,最着急的不是咱们,是王子哈里。”
霍摇山赞了一句:“贾大人果然好眼力,不愧是读书考举的进士。”
贾雨时笑了笑,拱手道:“下官愚钝,现在才明白,霍大人的聪明才智,胜过下官无数。”
霍摇山刚想开口自谦,四皇子忽然说道:“摇山的意思是说,哈里王子在担心沙兀鲁,可是沙兀鲁不是他的外援吗?虽然他们之前为了汗位争得面红耳赤,但我们这个最大的外敌在此,哈里与其担心沙兀鲁,不是更该担心我们吗?”
霍摇山点点头,笑道:“殿下说的是,可是我问殿下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们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撒马尔罕吗?另一个是我们能在这西域久留吗?”
四皇子摇摇头:“不能。撒马尔罕坚城,非一年半载不可下,至于这西域,虽然这千万里的疆土丢弃了是挺可惜的,但我们绝不能在此久留。”
“为何?”霍摇山考问道。
“摇山你或许不知道,早在太祖时便已经有人提出拿回汉唐故土,可是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不是我皇爷爷没有雄心壮志,而是这西域孤悬塞外,与中原的联系太过单薄艰难,咱们一路从天山过来,你也见了,黄沙、高岭、密林,运输实在不畅,而且漠北汗廷还没有打服,皇爷爷祖训,一日不平漠北,一日不进西域。因为即便我们现在能占领了西域,但只要漠北汗廷派一支骑兵切断我们与中原的联系,孤悬塞外,无根之萍,又身处虎狼之地,我们终究是死路一条。”
霍摇山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们知道这个道理,困在城里进退不得的哈里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因为我们短时间拿不下撒马尔罕,秋天的时候为了防备漠北汗廷趁着秋高马肥给咱们一下狠的,也一定会撤军,所以他不担心我们。”
四皇子立刻补充道:“可是我们拍拍屁股走了,哈里王子就要傻眼了,因为沙兀鲁在外围把那些势力收拢得差不多了,等咱们一走,就该是沙兀鲁兵围撒马尔罕,哈里凭借一座撒马尔罕,又如何和沙兀鲁争夺汗位,哈哈哈,现在就差一个使者冒险进城,把我的意思告诉他,我可以饶他哈里一条命,甚至能把俘获的帖木儿士兵还给他一些,或许还能请下父皇一道旨意,封他做个一国之君。”
“恭喜殿下拿下这不世之功,轻兵远击,破五十万,斩敌酋,擒其子孙亲眷,夺其一国之都。”贾雨时朗朗念道:“臣在撒马尔罕见过哈里,愿意做这个使者,去游说哈里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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