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胖管家颇为怪异的笑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才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明,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便请二位回去吧。”
“叨扰了。”重毓越过管家向人群看去,展霞明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
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重毓和颜儒胥便也不好再在此处多加逗留。兴许是这夜现出的景象过于奇特,二人一路上分外沉默。他们朝着记忆中展府正门处走去,却突然见了一处熟悉的拐角——
恰是那条他们来时的路。
重毓接过青灯行至后院再细细一看,初时所见的花园小径已不复存在,独留下一个坟包似的草土堆。至于那扇大门,恐怕将那坚实冰冷的石墙摸个遍也摸不出了。
“鬼打墙?”颜儒胥不由问。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走。”重毓从土堆上一跃而下,看着颜儒胥,道:“若有万一,你拿着这浮世万象卷跑了便是。”
颜儒胥脸上现出不屑来,他拍了拍重毓的肩膀,笑道:“小爷看着像是那种喜欢一块送死的人吗?”见重毓神情严肃,他这才认真的点了头。
下界有三,青葵为首,次为司禁,最次为车石。
车石土地辽阔物华天宝,是绝大多数凡人所居之处。人死了化成鬼魄,便不再归属车石,由鬼差勾着脖子赶去司禁盖章。车石、司禁二界阴阳相转轮回交替,七情六欲最为复杂,术力自然极弱无比。
唯有青葵,妖道当行,多是些修成精了的畜物,平日里最不屑与其他二界相比。可此处妖道有违天理,修炼之中多以取害他人性命为基石,故常以奇诡著名,却始终上不得台面。若说车石乃盛产污浊之所,那青葵便是由污浊来生存发展的了。
起初颜儒胥说要来这地方,是因着他总道隐约觉得此处有很重要的因果在等他。
因果。
一时困在此处寻不着法子出去,颜儒胥百般无聊的一点点踢着坟包,心中焦躁不已。他总觉得那因果快来了。
似是前世有约,可他更怕是债。
忽然,颜儒胥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他蹲下身子来,抹了抹方才他一直在踢动的那处土地,只觉较它处格外坚硬。“阿毓,这里好像有个地道……”一边说着,颜儒胥早已掀开了那块遮挡用的木板。
几只蝙蝠从里头扑哧着翅膀飞了出来,惹得里头一阵尘土久久飞扬。
重毓提着青灯往里头一照,幽深的阶梯上浅浅的印着大小不一的两种脚印。窄窄的墙壁上布满了翠绿的青苔,从里头散出来一股湿冷的霉意。
“你随在我身后一丈处,切莫紧跟。”重毓将纸皮灯笼交至颜儒胥手里,拔出剑来便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
颜儒胥看了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外头,又想起方才那番景象来,顿时如冷风刮过,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见重毓快下到底了,他方才赶紧拿着青灯夹着浮世万象卷跟了下去,走时还不忘回头把那木板再盖上。
此时重毓仙识已全启,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明辉,眉间金莲在黑暗里熠熠发光。
她碾着步子向更深处走去,空气中尘土和水汽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隐隐夹着些许粪便的臭味。
颜儒胥看着重毓的背影,心里的不安愈发强了。他几次想要叫住她,却总觉喉间好像突然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响来。可如果不来此一探,他们又该怎么从展府离开?
此处也许只是个普通的地牢罢了……
就在这时,重毓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在此处也不该是这副模样的人。
展家三公子,温润如玉、登高能赋的展家三公子,此刻赤着身子在铁牢里载歌载舞。重毓立于铁牢之外,一时有些呆愣。这三公子眼神呆滞,身上各处皆有重伤,举止异常,看来已经疯了。
却不见得是被他二哥吓疯的。
“阿毓,你……”颜儒胥刚轻声一唤,头顶上便猛的落下来一个笼子。
眼看上头垂下两条白玉质地般的长锁链来,重毓脸色一变,一掌便将颜儒胥拍开了去,她自己倒是瞬间被捆了个严实。
这里竟然有蛮涯的诛仙索。
这时,攀满植物的墙壁开始缓慢移动了起来,重毓仅在那一瞬便嗅到了许久不曾闻到过的熟悉的气息。墙后是一头巨大的黑色困兽,血红的瞳仁一动不动的盯着重毓,两颗较她人高的獠牙在空气中颤动着,滴下两滴恶臭的诞水来。
远在肆水,她尚是一无所知的野丫头时,便知道了这种兽物。独生于蛮涯最北处的高山荒漠地带,以食人为生,嚼铁如嚼叶,故名唤裂铁。
重毓回过神来,瞪着还躺在地上嘴里流着血的颜儒胥吼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姑奶奶,魂都差点给你拍碎……”颜儒胥喘了会,这才费劲的爬了起来。
重毓绝望的见他慢悠悠的打开了浮世万象图,金色的光辉从里头散了出来映在颜儒胥的脸上,竟然有些神圣。
颜儒胥朝重毓一笑,牙齿上还沾着血迹。
“我会回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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