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厨房烤了三片面包蘸着番茄酱拿出来的女人对陈派旗说——

“很多年前的蒲城经济发展还远远落后于周边地区几十年,即使大家都不怎么样,可蒲城还是因为区域原因没有能力和周遭地区共同起步,所以,地方特性往往在这样一种落后的情势下会有所保留,甚至是各种各样的民俗民风,没有替换就不会有更改不是吗?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原居民一直都生活得很艰难,但他们并不会觉得艰难,他们以为这就是那个时代。半个世纪前,那是除了温饱出路什么都不想去思考明白的一代人,是个除了苦难什么都无法理解的时代。那个时候的蒲城,只要有外地人走入就会注意到,除了湿润的空气,巨型的大树种外,还有一种属于原居民的特性就是——女人们会从出生开始就在自己的脖子上面缠上一卷纱布,哦,不能说是一卷,应该说是整整一层,厚厚的一层,从刚出生的婴儿开始裹,要裹到什么程度呢,头部以下整圈纱布的直径必须要大于婴儿的头部。这风俗最早的时候也是因为蒲城这地方空气过于湿润的原因所导致,几乎所有的孩子生来不过两周都会出现一种怪病,主要就是脖子位置出现异常,然后纷纷死去。民医介入诊断时就会发现,所有患上怪病的孩子,他们的脖子如果用手轻轻的试探就能感觉,好似里面没有我们正常人所拥有的那根颈椎。到后来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民医就认定了,你看这空气中有水分就像在下雨,所有的刚出生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导致发育不良直至夭折——可是事实怎么可以就这么三言两语就认定呢。但是后来呢,有个孩子出生,在他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是那女人的第十三个孩子了,那女人感知到一大团骨肉掉在了胯下后一大口气便吸进肚里把腰撑起来起坐,拧头拧髻地掀开自己的血盆骨抓孩子,没想到抓到了他男人贴在她胯下的人头。男人原以为自己这一生注定无尾无蒂,却做出了最后一把尝试,恨命也莫怨天,没想到万分幸运的要到个男孩,终于在两夫妻家嘈屋闭的二十年的精力透支下繁衍出了实实在在圆颅方趾的后代。男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皮肤上有一层血红的油脂,张不开手咧不开嘴,样子像只刚出生的小羊。那男人随后把身体缩起来佝偻在一块无端白事的猛烈地撞击了身边的两个婆婆抱着这个刚出生的剪错了脐带的孩子弃门而逃不知所踪。两个受到撞击累死老腰的婆婆急赤白脸的相继跟着跑出去张牙舞爪,魂飞魄散,只剩那女人卧在沟里六神无主如芒在背。她的煞白娇弱的身躯还淌着凉血,她已经遭了好多年的祖宗罪了。那时候她想吃,她想喝,她想咬人,可是没人管她了,于是她就用那晚床前明月光下如黑铁般冰凉的蜡烛从自己溶脂的肚脐眼捅进自己的肚子,她刮亮火柴点燃肚脐眼上的蜡烛,看着那点光乌眉瞌睡,当晚就死了。第三天后,有人在树上找到了他们家的孩子,那刚出生的孩子被一条白色的长达十多米的布条吊在了蒲城周围那巨树的树叉上,布条悬着十多米的高度,上端是在树叉上,下端吊住了婴儿的脖子,而被吊住了孩子身上一条母体遗留下来的脐带长达三米,垂着,离地也有十多米的高度,离主树干也刚好有个十多米的距离。结果是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登树,当即在树上点火,把吊着孩子尸体的布条烧断,孩子尸体坠落在了树下的沼泽地中,大伙儿一齐把那个紫红色的肉团挖出来,才发现那孩子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连滚带爬的移动在当下准备观看这场悲剧的人群中。于是这孩子,就成了当年在蒲城里头,那年所有出生的婴儿当中,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而这故事当中,大部分的内容都是真实的,如果现在说起来这能算作是那个地方一部分重大的民俗民风的一个开端的话,那我要说,后来大家都开始在刚出生的婴儿脖子上捆着纱布,这样一种行为结果就导致,后来接连夭折的孩子其实都不是因为本土特有的怪病所致,而是窒息而死,很大一部分都是这样的,窒息而死。因为那个事情这样子发生了,最后却慢慢的演变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悲剧,也不知是哪些人会觉得,当年那孩子没有被自己有着精神病的父亲吊死,是因为勒在脖子上的布条救了他的命——我想不清楚这里边有着什么比较客观的逻辑,全部都是充满着思维诟病的无稽之谈,能够贻笑大方的事态往往就是坏死在那些个拥有着足够愚蠢的思维误人子弟的荒唐人士手中,明明是个万分恐怖的悲剧事件,却演变成更加悲剧甚至还带有传奇色彩的民俗民风,可不可笑,只要是孩子,一出生,脐带一扯,就开始往孩子粉嫩的几个拇指大小的脖子上捆上厚厚的一层纱布,这是一种很强大的伤害,对人,对文化,对时代……都是一种彻彻底底的伤害!有时候我会想到差不多的一个问题,女人的长头发就像那个时期的裹在孩子脖子上的纱布一样是一种文化产物或者说文化现象,迟早会更化,他们一直没想明白。后来,我长大了很多,不用那些年长人就可以自己去到一些地方,走一些路了,于是就看到了那些事情,好似他们的孩子刚生下来是要捆上致命纱布并且泡在水里一晚上的,第二天早上如果孩子还是活着就把他养大,死掉的话就往树上挂,还是绑着吊在树上,孩子身上都要披彩带。我问我父亲,当初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说我是在南隆这个地方成长的,没有被这样一种罪恶浸泡过,而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他说他被泡在水里快要淹死的时候,是一群猴子三更半夜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的。

那爷爷呢?我问他。他说,爷爷就是当年第一个被吊在树上的孩子,事实上那几天树下的风很大,那条布根本没有取到致命的效果,甚至还给他整条柔弱的生命引了祥云,他刚出生的轻盈的身体一直被飘在风中。

披在死去的孩子身上的彩带都要托人写上心愿,只要能够死去孩子,那心愿一定可以实现——而有关蒲城的大部分的真实事件当中——这条最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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