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虚惊一场,他复又躺倒。

那个中央的位置,其实也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白天的时候,他也会躺在那里脑海里演绎着复杂的旋律,成型之后,他一骨碌爬起来坐在钢琴边,记录下来,复又修改。感到饿了的时候,他才出门去买一份饭。有时候干脆去找东方鹤。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求她赏一顿饭。因为他“想念家乡的味道”。

“要是吃不惯这里的饭,你会受不了的。”

“吃饭对我来说不重要。”“哦,不是。吃上一顿合宜的饭才是有意义的。”

东方鹤,我躺在你的位置,感受着日月星辰在我头顶的星空旋转,我想象着你在我的身体内弹奏着高山流水遇知音,弹奏着鸟鸣山幽,想象着大地上所有的音乐甚至声音都是你的伴奏,都是为了凸显你的存在。我之所以不敢把它表现出来,我之所以惶恐至极,是因为我担心表现出来的效果比不上自己受到打动的深度。我担心我在弹奏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异类,音乐房至今没有任何人的加盟。他也不着急找同伴,并不急于创作。他在等待。

好的歌词,好的曲调,都需要等待。需要耐心。而他现在正爱着她,或者说他正爱着他的创作对象。活生生的她,必须化作音符落在纸上,落在指尖,落在那些或笨重或阳刚的乐器之上,这对少让他有点难以逾越的艰难。

他的吻是纯粹之吻,犹如一个婴孩,当他对你产生了绝佳的信任后,他就会对你咧嘴笑,还会伸出手摸你,把脸跟你的脸贴近。这是本能。人类渴望抚摸,渴望温暖,渴望肉体与肉体,灵魂与灵魂的接触。再也没有比这样的吻更为真挚纯洁的了。

他相信她也是这样认知的。所以他们对这两个吻,都不置一词。莫名其妙地高度一致地。

或许在他心里,那组宏大的乐曲的材料早已准备齐全,现在只剩下冷却后将其凝固成某种造型。配得上她的造型。

东方鹤正在准备毕业论文阶段。林约念却隔三岔五猫在她家看她的藏书。她的他几乎一本不落地读完了。

“我看你研究生改读文学算了。“东方鹤戏谑地说道。今天她的头发被她胡乱地绑到了头顶。虽然她的手法很糟。她说过她几乎不会梳头发。所以只好任其自然地垂下来。林约念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几个绝妙的旋律,他觉得不记下来它们就会像精灵一样一闪而逝。他跑到她的书桌前抓起一张纸就画了一组音符。为了匹配前后的旋律,他不假思索就躺在了地板上,手里还攥着那张纸和铅笔。

“林约念。你真的是很奇怪。很怪很怪!”东方鹤在沙发上找不到人,进自己的房间才看到他在地上蜷缩着。她绕过去走到他面前。他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笑容。

“傻笑什么呢?快起来,吃饭啦。是你想念的家乡的味道。今天我做的炖菜。意面你不吃,主食只能吃面包了。面粉没了,忘了买。”她絮叨着。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倒在地板上,那一瞬间她以为他又要吻她了,他却把她的头扭向窗外。“你看!天空。”他轻声说着。东方鹤这才看见他眼睛湿湿的。

窗外的天空干净无云,绿色的树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装饰着窗户的边缘。

他也躺在她身后。

“东方鹤,做我的未婚妻吧。我想跟你结婚。”

“结婚?”

“你是我的未婚妻。庄重严肃的未婚妻。”他余音袅袅,似乎是被脑海中的旋律所深深感染了,无法从那个情境中返身。

他把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的脸转向自己,他们就那样面对面地互相瞧着。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那好看的纯净的笑容。

“我要为你写一曲赞美诗。只有你配得。”

她露出宽容的理解的笑容。他顺势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拨。手不小心碰散了她头顶的发髻。她黑如瀑布的长发散落在褐色的地板上。他第一次有了从未有过的欲望,那种冲动来自于他生命的最核心的地方。他感受到了火山喷发前的力量与巨大能量。好像天地都在旋转。越是把她抱紧一点,那种力量就越强大。

不!不!你是我的庄重严肃的未婚妻,所以我只能以纯洁的爱爱你。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东方鹤刚刚也被他勾起一阵难以名状的躁动,她从脸到脚的皮肤都染上了粉红色。

因为你在我心里都装不下了,所以我必须把你写在音乐里。因为我不能把你写成公式,我只能把你画成音符……

大抵因为投入创作而近于痴迷近乎疯癫的作品皆产生于此过程。在不见东方鹤的两年时间里,他的心思回到数学里面,一头钻进去,把乐队的事情完全搁置了。音乐的因子在他身上沉睡,如今它们全部被东方鹤唤醒。

我们不能确信遇到的人跟我们有同样的脉搏和呼吸频率不能确信自己的感情会得到同样的回应不能确信未来是我们努力想要的那样的色彩不能确信我们所爱之人会以同样的爱来爱我们不能确信我们所遇到的爱里没有一点儿伤害或悲伤的成分不能确信万一我们感到伤害来自最信任之人,我们是否还会爱那个人,那个浑身带刺,仍然可能伤害我们的人……尽管有如此多的不确定,可是我们还是会一往情深地向前。因为爱里没有惧怕。

东方鹤从地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她信任那种感觉,尽管待她冷静下来之时,她有点儿感觉对不起何庆。虽然她未对他承诺过任何事情,可是她感到对不起的是他对她的那份信任,是她辜负了他。

她一个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翻着书,桌上的炖菜还冒着热气。大概过了有20分钟,林约念打开房门,径直走向东方鹤,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交往。东方鹤从没想过林约念会是她的第一个正式男友。她想起景,想起那几年,自己对他的迷恋和他对自己的回应,想起他没有说过一句语义明晰的情话,想起自己是学语言和文学的,是以语言为生的人,竟然在没有听到一句确定交往的请求时就陷入爱情,那顶多只能算是单恋。至于做了六年朋友的何庆,也缺乏勇气在一开始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一直等到她提出分手,他都没有一点异议。

我不是什么好货,我也不是什么纯真纯洁痴情至死的忠贞女人,我不过跟所有女性一样,在某一个时期,也会有经受不住的诱惑,也会因为迷恋短暂的幸福和快乐而迷失了自己,也会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堕落冲动。我也在爱情的道路上犯错,我也需要一种有别于永恒之爱的爱情。我想何庆也差不多吧?

因为,生活的本质就是如此。哪有什么痴情绝恋,一生只爱一人的故事?哪有什么为一个人终生不嫁不爱不娶的凄美情节?从景身上她不是都见过了么?

她会在硕士研究生毕业之前享受这份爱情。至于未来,她还没有想过。

对何庆,她更多的是担忧自己身上携带的“定时炸弹”,而她对那个时间装置尚未摸清脾气,也许那是一枚哑弹,根本不会爆炸,但它带来的威胁感影响了她对他的感情。可是在林约念身边,她什么也不必考虑。她都忘记了自己不能爱何庆的原因竟然成为她答应做林约念女友的原因。

多么讽刺。

可是那些吻,都是真实的。也是发自她内心的对他爱情的回应。她学会了主动去吻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男孩。她吻他的时候,觉得天空晴朗,她又能够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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