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指了指赵光复,“他的父亲赵肃也是您的熟识,英勇善战,堪为大将之才。现在要将有将,要兵有兵,正是绝佳的时机。难道您愿意永远做一个低微的州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李贲沉吟片刻,轻轻按手道,“等我进去拜询过刺史,探探口风,再做打算不迟。”
恰好有侍者缓步而来,三人便都适时的止住了言语。
侍者面上犹带睡意,哈欠着瞥了他们一眼,“李州监可确有要事?刺史小憩方醒,吩咐无事不见人。”
李贲审慎的微垂眼帘,“确有要事,烦劳引见。”
侍者便迤迤然一摆长袖,不情不愿的在前带路。
待到得厅室时,侍者入内禀报,李贲则兢兢立于室外,拱手而候。
李贲虽在士族内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在俚族土民间也颇有声威势力,并不是个惯于做小伏低的人。今日之所以如此行状,只因这位贵为武林侯的交州刺史萧谘,是鄱阳忠烈王萧恢之子,鄱阳王萧范之弟,当今天子的亲侄儿。其来历之匪浅,地位之悬殊,让李贲不得不格外的慎重行事。
至于那两个比李贲官职还低的小吏,则被远远隔在外头,根本不得踏入内庭半步。
然而他们悄悄对视时的眼神,所透露出的却并非是怨愤,而是某种隐笑而尽在掌握的默契。
房内燃着名贵的降神香,香气幽微入骨,令人神魂俱轻。
侍者小心翼翼地低眉近前,“州监李贲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白面长须,一看即知文弱的萧谘正手握半卷经书,绵绵侧卧于榻。闻言微微哈欠着,似看非看的半阖眼眸,“既有要务,传他进来就是。”
侍者忙劝,“可这是您的内室。。。”
萧谘实在不愿起身,就轻一摆手道,“无妨,让他进来。”
“是。”
侍者答应着出门,很快引进脚步刻意放轻的李贲,旋即躬身而退。
李贲停在锦榻五步之外,拱手行礼,“刺史。”
“嗯。”
萧谘从鼻间含混一应,眼神却仍定在书卷中,痴醉文字。
李贲正满心满肺的挣扎急切,此刻却难以尽数言说,只能斟酌着,勉强用他所能想出的最恰当的话简短截说道,“下官冒昧叨扰,是为禁断一事。自从绝止禁断后,交德二州的土豪贵族都怨声载道,人心思变,下官实在担忧。若是在旁的州府还好说,可交德二州的豪族多是像下官一样的俚越之士,同汉民本就不相友善。虽然政令上说,是为了让百姓打樵采捕,便于生计。可落在土豪眼中,无异于要夺走本属俚越之物。长此以往,恐生祸端啊!”
萧谘擎着书卷,缓缓转眼看向李贲,“听你的意思,是有豪族图谋不轨?”
“这。。。”李贲此刻答是也不是,答不是更不是,只得后退半步,嗫嚅无言。
萧谘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绝了豪族禁断,他们势必心怀不满,密相谋逆。可若不绝豪族禁断,细民生存无计,也要揭竿而起。事必如此,我又有何法可解?”
李贲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盯着萧谘发愣。
萧谘摆了摆手,“左右都是反,随他们去吧。”
李贲被他这么一绕,竟也生出点儿赞同的意思。何况他本就是来探口风的,如今见萧谘荏弱不理事,再细算算土民的实力,当下心中已有决断,就拱了拱手,待要回去另作打算,“是,下官告退。”
方才李贲进门时,便正赶在萧谘没睡足的困头上。此时李贲要走,自然是遂了萧谘心之所愿。
萧谘就随意挥挥手,转身面朝内,偎向本来半靠着的软枕,轻移书卷而卧。
李贲此刻已行至门边,却在手搭上门扉的刹那回过头来,似乎在做着什么挣扎。可一见萧谘的背影,到嘴边的话不免再次踟蹰着打住。
正在欲言又止的时刻,外头却不合时宜的传来急促慌乱的叫喊。
“什么人!竟敢擅闯府衙!”
“站住!”
“你们想造反不成!”
“啊!”
“啊!”
伴着紧随其后的兵器交击和阵阵惨叫之声,李贲心里瞬间咯噔一响,大呼不妙。
然而他并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分毫知情的模样,只是赶紧回身,扶住了仓皇中挣扎起身的萧谘,“刺史。。。”
咚的一声,门被大力踹开,露出为首的三张脸,除却方才劝李贲造反的并韶和赵光复,还有赵光复的父亲赵肃。这三人和他们身后的土民,此刻都手握利刃,衣染鲜血,虎视眈眈的盯着萧谘。
俚人的相貌本就较汉人凶恶不少,倘再稍作狰狞,落进萧谘眼中时,便与虎狼全无相异了。
萧谘内里怯惧,犹自懒慵的身体就更添一层发软,此时已全然动弹不得,只在脸上虚张声势的怒目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府衙!还不速速退去!”
其实以萧谘之文弱,就算暴起反抗,也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呵斥。
是而为首的俚人并不搭理萧谘,只瞥一眼李贲还扶着萧谘的手,半是威胁半是劝诫的向李贲道,“李州监,您的部曲已经攻破了交州城门,斩杀守将。如今交德二州尽在掌握,您何必还向这汉官卑躬俯就?”
李贲见事已如此,再无回天之力,便果真从榻边抽身,向萧谘拜了一拜,“还请刺史恕罪。”
面如土色的萧谘微张双唇,指着他磕磕巴巴道,“李贲!你。。。你。。。你这是谋反!是必死无赦之罪!若迷而知返,尚可以免。。。啊。。。”
赵光复脾气火爆,哪里能按捺住性子听这文绉绉的指责,当即抽出明晃晃的钢刀,唰的就架在萧谘脖子上,“还废什么话!干脆杀了完事!”
李贲忙呵斥道,“不可鲁莽!快退下!”
赵光复不服气的双眼一瞪,就要发作。
并韶赶紧从身后扯扯他的衣裳,“听李州监的。”
“哼!”
赵光复鼓着气被并韶拉到一旁,李贲就赶紧又拜道,“当今朝廷昏聩,我等也是被逼无奈,才冒险举兵。若刺史有意,我等愿推刺史为首,共襄大事。”
这一前一后,先是恫吓再是恭敬的,分明就是看中了萧谘这个宗室身份的幌子,要拖他下水。
可惜萧谘虽言文弱,却绝非会屈于胁迫的懦夫。此刻便把脖子一梗,直骂道,“我岂可与尔等逆贼为伍!若要杀剐,悉听尊便!”
“这。。。”
李贲蹙眉沉吟片刻,只得闭目道,“来人,把刺史带下去,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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