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停下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才好。脸通红的,过一会儿问:“你们主家要下人吗?别看我年纪小,我做事麻利着呢。”

宝贵抬头看,苏世黎在三楼坐在窗口下的躺椅上小睡。

问她:“你家也是住这条巷子,也不是穷人。干嘛给别人做下人。”

小姑娘不大想说的样子,抿着嘴。

宝贵就不理她了。现在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放来历不明的人进家里。再说,这个时候也没那么多事给人做。砍完了柴火,便和人一道去城门打听情况。

一直耽误到了傍晚才回来。说巡查的军士现在都守在各种城墙。但个个嘴严得很,两个人费了半天事,却听不出什么。只知道现在是准出不准入了,好多出了城遇到事又想返转的,全被拦在外头。又是哭又是叫的。但因着有个都城来的小公公坐阵,驻军实在坚定,不敢像以前一样散漫。

苏世黎说“巡夜的事看着就极有规矩,想来也是这位小公公的本领。”

宝贵说:“怕是。现在城里他说了算。”

阿长突然插话:“若有什么大事,主家不如向杜家相求。”

苏世黎脸上并不显露什么,说:“我到是想,但我这么从张家出来的,杜家还怎么会庇护我们呢。”

阿长跟着叹气,仿佛只是想为主家出个主意罢了。

当天入了夜,街上便有些安静得吓人。但这里离西门近,站在楼上隐约看到城门方向的光亮。苏世黎叫麻姑把楼里的灯全亮起来。麻姑十分担心,四乐与她一道,安慰她:“现在空门还没闯完,我们亮着灯,不会有人来的。”

果然一夜太平。

第二天起来看,巷子里昨天被重新锁上的门,已经又全被砸开了。几个邻居结伴想来找苏世黎,但四乐都推辞了,苏世黎精神不好。麻姑说要再去街上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回来,毕竟吃的能多一点是一点,谁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算完。但这次四乐没再自做主张,想了想,上楼来轻声叫醒了苏世黎问。

苏世黎没答应。

这一天大家谁也没出门。伙计们照旧在门口坐着,有时候打打闹闹,苏世黎也并不阻止。

晚上苏世黎便不许楼里点灯了。

一整夜都不太平,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在巷子里来来去去的。时不时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又似乎有人惊呼,也不知道是近处,还是隔壁巷子传来的。阿长一夜过去,眼睛下都乌了,等天亮些才完全放松,倒在床上就睡。

苏世黎醒来,才知道隔壁巷子出了事。

金器店一家三口被杀了。

“老婆和孩子死在屋子里。男的死在巷子长道里,血从屋里一直拖过去的,手都被砍了,大概是抱了什么人不肯松手。有个金耳铛掉在路边水沟里。一大早这片的小治官来过,但也不知道有什么后话。”

两个人在楼上说话,便听到小姑娘在下头讨好伙计,问他们有没有破了衣服要帮忙缝补的。

声音细细的,特别怯生生。

苏世黎问四乐楼下小姑娘是谁。四乐立刻答:“是细妹。她家里是卖油的生意做得很大。不过走的候就一辆车,她父亲带着两个弟弟还有家里的老太太、老爷子,还有一个照顾孩子的奶妈一个照老人的婆子,就装不下她和她母亲了。”

苏世黎意外:“留她们两个?”这叫怎么说。

四乐冷笑:“我还说,连下人都带走,却不带自己老婆女儿,这是叫什么道理。但说是小儿子离不得奶妈,离了就哭,不昏厥过去不会停,照顾老人的下人也已经在照老人十多年了。并且说她母亲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她身为长女得代兄弟们在这里尽尽孝心。”说完有些犹豫。

苏世黎看着好笑:“行。”

“我说行。去吧。”

“您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四乐怕自己想岔了。

“你想着,能不能叫她们母女来和我们一起。但又怕,现在形势这样,万一人多了生出旁事来。不好和我开口。”

四乐即惊讶,又不好意思。

可四乐却犹豫:“要是因此有什么事……”

“多两个弱女子能出什么大事。”苏世黎却十分豁达,在阳光下轻轻摇着椅子,说:“再说。都已是大浪滔天,人个个如蝼蚁一般,如今也就看命罢了。至少能图个心安。”她知道,以前的事,四乐表面上不提,夜里也总是不好过的,她晓得夜夜做恶梦是什么样。四乐帮了人,多少能好受一点。

“一切都会过去的。”她帮四乐把头发理理。只要她将来重生,一切雾霾都会散去,这是她的信仰,也是唯一的希望。“去吧。”

四乐点点头,又问:“那要是别的人也来问……”灭门的事一出,大家想必都如坐针毡,这里唯一可靠些的,就是白楼。年青力壮的多。

苏世黎见过附近几家那些留下来的人,都不过是老弱病残,一个个战战兢兢,又是经年住在一条街上知道根底的“不防事,不过挤一些。但吃的就未必够,得他们自己多想办法。”

四乐立刻说:“我懂的。也不会让他们生事的。就算有人生事,我也决不会心慈手软。”

苏世黎笑:“我晓得你想开这个口,就是有成算。去吧。”声音柔和。

四乐用力点点头,出去时步子又轻又快,背影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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