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叶沙沙,久久无人回应。男子嗤地一笑:“连我这个将死之人都不敢靠近……护龙卫已如此不济了么?”
风声忽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由远及近的冷笑:“为了模仿黄金门,护龙卫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竟还是被你一眼认出来!子邛大人不愧是帝前第一细作!”
被叫破了身份的子邛,在听到这一声冷笑之后倏地睁开了双眸,一道阳光利箭般刺进他的双眸,迫得他一双眼睑止不住颤抖,几乎要涌出泪来。但即便如此,他却不敢眨一眨酸痛的眼睛,只警惕地盯着那渐渐从光影出显现出来的人影。
“陈隐?”子邛那一张被血污遮蔽的脸上竟然清晰而飞快的演绎出一连串的变化,惊讶、惊惧、愤怒、绝望……他缓缓闭上眼,动了动嘴角:“你竟亲自来了……”
陈隐自抖动的光影中踱步而出,木然地看着子邛那认命似的表情。
子邛仿佛是真的认命了,苦笑着喃喃自语:“原来你要躲避的不是宋青,而是真正的黄金门。”
陈隐不置可否,目光却如同他脚下的步伐,谨慎却又带着不屑。
子邛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有气无力:“为何?”
陈隐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微仰了头透过树隙看了看天色,语调颇有些漫不经心:“你是问我为何没有将你探查到的消息上禀,还是问我为何要将你逼进绝路?”
子邛缓缓的眼睛缓缓张开一条缝隙,从脏污的睫毛中窥视着陈隐:“这难道不是同一件事?”
陈隐摇头:“不是。”
“不是?”子邛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冷笑:“那就请陈大统领给我这将死之人一个明白吧!”
陈隐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不上禀那个秘密,是为了自保。将你逼进绝路,是为了保你的命!”
“保我的命?”疑惑的表情在子邛那张辩不出模样的脸上僵持了片刻,既而他半讥半嘲地笑道:“我子邛跟陈大统领的交情,原来已然到了患难与共的份上?”
“你的命能否保得住……”陈隐却是一本正经:“端看你之后如何行事。”
“既如此……”子邛道:“大统领要我如何行事?”
陈隐:“将你在辽人那里探听到的秘密……在朝堂之上,文武之前,当面上奏……”
陈隐话音未落,子邛已然大笑出声,笑得如同抽搐般颤栗不止。有鲜血自破裂的唇上涌出,大张的口齿间殷红一片,有泪花自半阖的眼缝中滚落,在两颊鬓间冲出两条浅痕。
陈隐眉心微蹙:“你笑什么?”
“原来……如此……”子邛笑得接不上气,陈隐却已然失去了耐心。他其实并不在意子邛想些什么,他在意的只是一个结果:“你意下如何?”
毕竟体力不支,子邛那发泄般的大笑也未能持续良久,当粗哑的笑声渐渐平息,子邛的声音更加虚弱:“你可知,宋青为何留我不死?还被我逃了出来?”
陈隐眉心一动,眸中不自觉的生出警惕之色。
子邛瞧见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想笑上一笑,却实在没力气笑出声来,只咧着嘴道:“宋青在黄河口设伏,将辽军五千精锐一网打尽,连我自己都以为落在她手里必死无疑,可她却放过了我,你可知为何?”
陈隐的表情愈发凝重,却始终不置一词,像是打定了主意任子邛自说自话。
子邛不以为意的一哂:“她说,倘若我肯在朝堂上一字不漏的将那个秘密宣之于众,就如我当初在文武百官面前痛斥宋家谋杀四皇子那般,她便……亲自送我上京!”
说到此处,子邛自嘲一笑:“我还以为,是我运气好才能逃出她的掌控,不想,却是又中了她的计!”
“岂止!我看就连你掳我要做的事,她恐怕也是了如指掌的。”子邛缓缓道:“宋家如今与新帝势不两立,若由宋青领我上殿,怕是很难取信于人,可同样的事,由你这个御前大统领来做,那效果可就不同了!”
陈隐的脸色已是十分的难看,子邛沉默了一会,试探地道:“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难道甘心为宋青冲锋陷阵,做了她的马前卒?”
陈隐淡淡扫了子邛一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明知是宋青的诡计,我也只得将计就计!”
子邛怒道:“为何要我去做?我所了解的一切,你也一样了解……”紊乱的气息让子邛猛的一通呛咳。陈隐则双唇紧抿,冰冷的目光如钉子般定在子邛的脸上,高高在上得如同划定生死的判官。
子邛上气不接下气的讥笑着,陈隐则依旧面无表情。他静静看了子邛良久,继而缓慢而郑重地道:“叛国之罪,罪无可恕!不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还是……我的女儿!”
子邛的笑声倏地顿住,他眯眼瞧着那个站在斑驳光点下的身影,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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