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潮山呼涌入耳中,端木豫只觉一股寒意猛地由头顶直灌下脊背,一个激灵便反手摘下了背上的藤盾。
箭枝穿空带起的劲风已经在四周响起。
端木豫的盾不过刚刚举过胸口,三次冲击之力已经透过盾牌直传到手臂,破雾而来的羽箭结结实实地扎在了盾上。
“盾!持盾!!!”端木豫大吼着举着藤盾后退。
这示警已太迟,军中发出此起彼伏的痛呼,但那些声音立刻就被山上传来的喊杀声淹没了,没有给晋军丝毫的喘息之机,第二阵箭雨紧随而来,更加密集也更加猛烈。
不过这一次,周围的哀嚎已没有先前那样惨烈了,两军交锋常是弓矢先行,虽然敌方借着浓雾掩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巡祤府左军的精锐们还不至于被吓得阵脚大乱。军士们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做出了防御。
尽管兵卒已有所减损,但队伍已经迅速自整,向端木豫收束而来,很快便列成紧密的圆阵,藤盾联结成四合的盾墙,头顶俱已遮蔽。
盾阵之内可以暂做喘息,但在这狭窄又浓雾弥漫的山谷中,他们仿佛被蒙住了双眼,从箭矢和声音只能判断敌人的大致方位,而敌人的动作则全需凭揣测。
千夫长谨慎地凑到端木豫身边,手中的盾牌高举着,挡住两人的头顶:“这怎么可能?!斥候分明回报葛章只有千余人,怎么能把文副将的三千人吞得干干净净?”
敌方嚣杂的高喊仍旧未断,那声音是从西南来的,这道山谷大致南北走向,他们自北行来,敌军正在他们的左前方。
端木豫只觉呼吸之间瘴气已经充盈肺腑,他的脊背因刚才的那阵箭雨出了一层冷汗,此时背后一片冰凉,仿佛整个人都在这雾瘴之中浸透了。
的确,若是葛章真的只有千人,文季的队伍就算全是酒囊饭袋,也不该覆灭得如此轻易,更何况那里面,还有两千多巡祤府左军。
他对巡祤府的斥候有十二分的信任,但远岚山中山势奇诡,层林幽暗,若是潜伏其间,即便斥候经验丰富,谨慎小心,也很难保证所见没有错漏。
此情此景,除了斥候所报有误,使得文季中了葛章大军埋伏之外,实在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端木豫心中百转千回,但却顾不上再与千夫长探讨缘由,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们该如何应对那些明明就在他们面前,却无法看见的敌军。
端木豫忍着从印堂发散至两侧太阳穴的钝痛,皱眉道:“他们借浓雾藏身,以箭雨偷袭,为何又偏要高声喧哗,暴露方位?”
千夫长神色一凛:“声东击西?”他迅速环视,军士们的盾牌已将四面连同头顶都挡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无论下一阵箭雨从何方来,都不必太过担忧。
但是军阵中不知为何却骚动了起来,隐约有军士交头接耳地嘀咕:“这怎么都是巡祤府的箭?”“是啊,都是巡祤府的箭。”“怎么会一枝葛章的箭都没有?”“给将军看看?”
端木豫循声望去,一些中箭位置不太紧要的士兵们已经剜出了身上的箭头各自包扎伤口,不少鲜血淋漓的箭枝人手相传,已经递到了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
这个距离以端木豫的目力已能够一眼看出那箭头的制式。
葛章人的弓箭战时御敌,平时则用于打猎,所以他们使用边缘带锯齿的菱形箭镞,那样的箭头射中猎物之后,在猎物挣扎逃走的过程中更易脱落,从而引发伤口大量的出血,不仅能够更快地消耗猎物的生命力,也使得受伤的猎物更容易被追踪。
而那递过来的,的确是巡祤府的双翼双尾箭镞,形如收翼追击的猎隼。
千夫长也看了那箭镞:“这……将军,葛章人用的可都是一石五以上的弓,用来射巡祤府的隼镝,可不合适啊。”
端木豫点头。他长于箭技,对弓矢的特性了如指掌,葛章的箭镞相对而言更加沉重,箭杆选用的是远岚山中刺柘的树枝,长直而坚韧,用一石五以上的强弓发射,两百步外杀伤力都相当可观。但那样的强弓若是用来发射巡祤府的隼镝,只会使得轻盈柔韧的箭枝在空中因过强的弹射力而摇摆打横。
但若说是葛章人一并缴获了巡祤府军的弓,以此故布疑阵迷惑敌人,也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临阵换用不称手的武器绝不是明智之举,方才那阵箭雨若是葛章的强弓重矢,端木豫所率兵卒折损应当更加惨重,葛章分明占了天时地利,又何必多此一举?
端木豫抬手用指节叩击额角,以缓解难忍的头痛,还没将这些蹊跷之处想得明白,便听千夫长忽然大喝一声:“将军小心!!!”
长矛已经穿过盾墙,而后无数尖刀从盾墙的缝隙之间刺入,所到之处尽起喷溅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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