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温玉既没有去看那六颗让屋里亮如白昼的夜明珠,也没有看王羲之的字和吴道子的画,更没有看那些宝石和兵器,就连那个匾和那二十三个灵位,他都没有去瞟一眼。

他在看赵老太爷。

赵老太爷并不好看——发白的头发,古树皮一样的脸,银钩一样的鼻子,只有那一双眼睛让冯温玉一度失神。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冯温玉绝对不敢相信一个老人会有那样一双眼睛——深邃,神秘,洞察秋毫,却又霸气外露。

这就是冯温玉对赵老太爷最初的印象。

赵老太爷坐着,即使站起来,冯温玉也知道赵老太爷不过六尺,但就是这样一个比自己矮一大截的老人,却比他以往遇见的任何人都让他紧张,他的眼皮已经不自觉的跳动了起来。

赵老太爷指着那六颗夜明珠说道:“人老了,眼神不好使,所以就挂了几颗夜明珠。”

冯温玉才扭头去看这些刺眼的明珠。

赵老太爷又指了指王羲之的字:“这字是王羲之写的,虽然比不上兰亭集序,但也差不多哪里去。”

冯温玉看过去,方被王羲之笔走龙蛇的字体所震撼。

“那棵珊瑚产自南海,本来有十六棵,但路途遥远,损坏了十五棵,只有这一株得以保存。”

“那是吴道子的画,你一定要细看,方觉变化无穷,仿佛自己是画中人。”

“那些兵器的主人,在生前都是饮誉江湖的豪杰,他们都是为我而死,所以我将他们的灵位和兵器摆到了一间屋子,其中至少有两件兵器你在一天前还见过。”

一排兵器有序的排列着,摆在最后面的,是一柄已经断掉的五凤朝阳刀,和两柄一长一短的刀。

赵老太爷叹息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人最怕什么?”

冯温玉道:“死,不管是谁,最怕的都是死。”

赵老太爷摇摇头,道:“不,我身后的这些灵位里没有一个怕死的人,正是因为他们不怕死,他们才会勇敢的去死!”

冯温玉默然。

赵老太爷又道:“人最怕的不是死,是剥夺。”

——一个母亲,被死神剥夺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不是比死还要痛苦?

——一个少女,被歹徒剥夺了自己的初夜,这是不是比死还要痛苦?

——一个男人,被敌人剥夺了自己的挚爱,这是不是比死还要痛苦?

——一个浪子,被剥夺了自由,一个大侠,被剥夺了名声,这是不是比死还要痛苦?

这世间比死还要痛苦、还要可怕的事,又岂是只有这些。

赵老太爷盯着冯温玉,沉声道:“只要这世间还有人活着,剥夺就不会停止,痛苦就不会结束!”

冯温玉也盯着赵老太爷:“不错,这就是人的劣性,这就是江湖的规矩。”

赵老太爷冷笑道:“但想要剥夺我的人,我只有让他去死!”

他已经站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依旧不足六尺,但在冯温玉的眼里,他就仿佛是开天的巨人,那种气势,那种威严,已经让冯温玉不自主的退后了两步。

他没有拿剑,他在想,要是自己拿了剑,还会不会有拔剑的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道:“即使我死在这里,你的痛苦也不会就此结束,因为我不是要剥夺你的人。”

赵老太爷冷哼一声,道:“这也是为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的原因。”

冯温玉慢慢冷静了下来,道:“所以我没有带我的剑来。”

赵老太爷道:“如果你带着你那柄五星连珠剑来,你此刻已是个死人。”

“但我还没有死,我也不会死。”

“因为我有事要问你,所以你不会死。”

“什么事?”

“刀!”

“什么刀?”

“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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