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温玉推开门走出来时,李有福就站在远处的亭子里,至于冯温玉和赵老太爷究竟谈了些什么,李有福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更不会去问冯温玉和赵老太爷,他年纪轻轻就能坐到赵府总管的位子,肯定有自己的诀窍。
恰巧“不问”也是一种诀窍,对于每一个人有口又好奇的人来说,这个诀窍无疑比最高深的武功更难练,多嘴和好奇岂非总是容易招来麻烦?
更不巧的是,李有福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诀窍。
所以天上地下,知道谈话内容的人也只有冯温玉和赵老太爷两个人。
冯温玉拿起伞,对着李有福礼貌的一笑,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在赵府而有丝毫不悦,反而比来的时候更加愉悦。
不管是谁要杀赵老太爷,不管他身份贵贱,不管他武功高低,被请来赵府之后,都绝不会是这种表情,但冯温玉却偏偏是个例外。
李有福也在笑,他笑的比冯温玉更开心,他走过来,和冯温玉有说有笑的出了门,送冯温玉上了杨沉的马车。
雨下的越发大了,这样的雨,至少要下到傍晚才会停。
冯温玉在马车里,车顶有雨,车内温暖舒适。
李有福在伞下,伞上有雨,伞下滴水不进。
在某种意义上讲,这两个人在某一方面是有几分相像的。
淋雨绝对不是一件愉悦的事,所以他们一个在车内,一个在伞下,而世间在雨里狼狈逃窜的人却不知有多少。
不管什么时候,这两个人都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以及享受生命的愉悦,这就是他们相像的地方。
但他们最像的还不是这一点——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张看不见的面具,这看不见的面具岂非才是他们最相像的地方?
傍晚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小马走进赵老太爷的屋里,说道:“怪事怪事……”
赵老太爷问:“何事为怪?”
小马道:“冯温玉一心要杀老爷子,老爷子却要去请他来喝酒,他要杀人却欣然赴宴,不仅谈笑自若,还连剑都不带,宴上既无歌舞助兴,亦无美酒可饮,他走时却好像娶了一个媳妇一样开心,您说这事怪不怪?”
赵老太爷眼里闪着精光,静静的看着小马,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那些年轻时觉得奇怪的事一点也不怪,而且你要是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
小马笑着问:“什么道理?”
赵老太爷沉声道:“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不该问的事绝对不问!”
小马若有所思的道:“这听起来的确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要是我早点知道这个道理,或许我的这只胳膊就不会被人砍下。”
赵老太爷神色略松,问:“难道你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问了不该问的事才被人砍掉了胳膊?”
小马道:“如果仅仅是这两样还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不仅说了不该说的话,问了不该问的事,还救了不该救的人。”
赵老太爷很是同情的道:“那你可真是倒霉,要是我的胳膊被人这样砍掉,我一定吸取这个教训。”
小马点点头,眨着眼睛笑道:“我已经吸取了这个教训,所以我已经忘了刚才我问过什么。”
赵老太爷一笑,道:“我也已忘了刚才和你说的道理是什么。”
小马听完突然神色一紧,道:“但我没忘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赵老太爷问:“那你是干什么来的?”
小马神秘兮兮的道:“一个酒鬼,在没有酒喝的时候,他还会干什么?”
赵老太爷虽然已经是个老人,但他的身体依旧硬朗,一点老年人常得的疾病都没有。
但像他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会犯一两个毛病,这毛病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犯在待人接物上。
小气是很多人的毛病,不仅富甲天下的人会有这种毛病,就算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也会有。
但赵老太爷却没有这种毛病,他得的是另一种毛病,这种毛病就是“大方”。
不管你要吃什么,我都可以让厨子给你去做,不管你喜欢喝那种酒,有的你尽管喝,没的哪怕是我派人跑上一个月,我也让他给你买来。
这就是赵老太爷的毛病。
所以小马抱了一坛泸州大曲就乐呵呵的走了。
他的人已快醉,但他的眼睛还没有醉,他的心也没有醉,所以就在李有福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李有福找遍了整个赵府,都没有找到小马。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样说不太准确,至少小马自己知道,现在除了小马,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就是笑笑,因为他这会儿就在笑笑的屋里。
笑笑穿着白色的浴袍,说话的时候领口的风景已让小马几度失神。
她的确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小马,小马摇摇头,道:“我喝的酒已够多,水也已不想喝了。”
笑笑看着小马,皱着眉头捏着鼻子说道:“原来臭男人就是说的你这种男人。”
小马笑着问:“我是哪种男人?”
笑笑翁声道:“臭男人。”
小马笑着问:“我哪里臭?”
笑笑嫌弃的说道:“你全身上下都臭。”
小马摇摇头,道:“你错了,我身上至少有两个地方是不臭的。”
笑笑有点好奇,问:“哪两个地方?”
小马道:“你有没有听过‘侠骨丹心’这个词?”
笑笑也笑了,她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更美。
小马拉起笑笑的手放到胸膛上,道:“你感觉到没,一个心发臭的男人绝不会有这么剧烈跳动的心脏。”
笑笑的脸红了,她问:“你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厉害?”
小马道:“因为我喝了酒。”
笑笑的笑容不见了,嘟囔道:“仅仅是因为喝了酒么……”
小马笑着说:“其实是因为你,一个男人,看到你这样美丽的女人,心难免跳的快一些,何况我喝过酒,喝过酒之后,我总是会变得不老实,不仅心不老实,手也不老实,全身上下都不老实。”
笑笑脸上出现了害怕的神色,她问:“那你不老实的时候会怎么样?”
小马道:“也没有怎么样,不过就是勾引一下女人,你知道的,就算我臭的要死,也会有女人喜欢我的。”
笑笑故意板着脸问:“那你会不会勾引我?”
小马放开笑笑的手,走到床前直直的躺下,道:“有时会,有时不会。”
笑笑问:“现在呢?”
小马叹息一声,道:“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勾引你。”
笑笑走到床前,问:“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你认为我不够好看,还是你觉得我还小?”
她说完还故意将胸膛挺了挺,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再觉得她小。
小马道:“因为我已看出你决心要勾引我,既然你要勾引我,我又何必再去勾引你。”
笑笑绷着的脸上突然笑开了花,她扑过来咬住小马的耳朵,骂道:“你不应该叫小马,你应该叫小乌龟,小混蛋!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小马笑着说:“每一个勾引过我的女人都这样说过。”
笑笑问:“你到底勾引过多少女人?”
小马做出苦思冥想的样子,道:“也没有多少,可能就七八百个吧。”
笑笑差点咬掉小马的耳朵,过了会儿她说道:“你身上只有两个地方是香的,但我全身上下都是香的,而且我的心比你的心还要香。”
小马摇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笑笑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马听话的就像是个孩子,他试过之后,郑重的道:“你没有骗我,你的心比我的心跳的还要快。”
笑笑脸上已红的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她嘟囔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小马翻身见她压在身下,但笑笑的娇笑声在发出的一刹那就停止。
笑笑冷着脸,问:“你为什么要点我的穴?”
小马站起来,笑道:“因为我还不想死。”
笑笑脸上已有慌乱之色,她问道:“难道我会吃了你?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在勾引你,已经想要……”
小马没有让她说下去,他道:“江湖里至少有十三个女人的床是上不得的。”
笑笑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问:“难道你认为我就是那十三个女人中的一个?”
小马道:“你不仅是,还是最危险的一个,因为你是乌鸦。”
笑笑道:“乌鸦已经自己断了一只手,你……”
她又突然闭上了嘴。
小马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乌鸦?她难道告诉了你自己断了手?”
笑笑不再说话,脸上那种让人怜爱的神色已被一种慑人的冷酷所取代。
小马坐到桌旁,拿起水杯道:“这水里应该也早就被你下了毒。”
笑笑一声不吭。
沉默在大多数时候就是默认的意思。
小马道:“你和那位虹儿姑娘演的很好,差点就骗过了我。”
笑笑冷声道:“但还是被你识破了。”
小马道:“那匹马本是你最珍爱之物,你却肯借给她,最奇怪的是你将自己的衣服也借给了她。”
笑笑道:“所以你看到我穿着彩色的衣服就想到我才是真正的乌鸦?”
小马道:“我也是在喝酒的时候才想到,酒有时候也会让人变得格外清醒。”
笑笑道:“我早就应该在那糕饼里下毒!”
小马笑道:“但是你没有。”
说完他就走过去拍开了笑笑的穴道。
他说道:“因为你若是要杀我,那时就可以毒死我,你没有下毒,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杀我。”
他拿起那杯水喝了下去,道:“我也知道,其实这杯水里根本没有毒,你也不知道今天我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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