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唐亦芎时常坐在星月下的山坡上发呆。不知什么人传出了这样的话,说唐亦芎离婚了。这话柳絮也听到了,她想问,但又觉得一个姑娘家问那样的话似乎不妥,打住了。不久前唐亦芎接到家里的信回去了一趟,回来后就寡言少语了。同事们只知道他家里发生了的事,至于是什么,他没说。柳絮问过他,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他回答的轻描淡写,就一点小事,没事了。但柳絮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从唐亦芎时常静坐在星空下沉思,她觉得他言称的并不是什么“小事”,女人的敏感告诉自己,很有可能他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不然他何止那么苦闷。

那会柳絮也坐在离他不远处凝神,思绪飘飘远去。遥望星空,蟾宫玉兔,月里嫦娥,是谁编造了动人的神话?生活常常像一场戏,弄不清何时开幕,何时闭幕。有了以往的波澜,慢慢地她的生活逐渐平静的像一湖水,也许曾经心灵上的波澜让她没有了梦幻般的遐想,正就是这缘由,她把梦幻中美好的东西推向了未来。

以往他是从不抽烟的,自从老家回来后,似乎就多了一层心事。她走来,轻轻把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唐亦芎看她一眼,示意她坐下。

柳絮望着他,忍不住问了,“你最近好像有些魂不守舍,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唐亦芎苦笑了下说:“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见他不说,她不好再问。

就在这会柳絮猜测相信别人的传言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有可能他的婚姻真出了问题,不然他不会坐在山坡上那么伤感。

“你觉得没有婚姻自主,就不会有爱情,这话对吗?”唐亦芎突然冒出的话让柳絮很惊诧,她望着他不知该怎样回答。

“唐工,你这是怎么了?莫非……”

唐亦芎沉吟了会,这从告诉柳絮:“其实你可能都听说了,他们说得是真的,我离婚了。”

“为什么?”一旦从他嘴里说出来,柳絮还是感到震惊。

“因为没有爱!”

她记得在玉石山搞测量时,苏芩爱慕唐亦芎,但那时他已经订婚了。她仅仅知道那个叫李丽芬的女子是他父亲的学生,自然这桩婚约是老先生做的主。

那个叫李丽芬女子和唐亦芎不是一个村庄的,在此之前他和她并不认识。虽说在年龄上她仅比他小两岁,就读的也是同一所中学,但由于李丽芬是解放后才进的学堂,待她在村里读完小学到镇上念中学时,唐亦芎已经考上中专到外地上学去了。

是李丽芬的楚楚动人不但吸引了小伙子们热辣辣的目光,也同样引起了唐老师的注目。就因她芬芳的面容,唐老师有了要她做儿媳妇的想法。但唐先生不知道,处在情窦初开年华的李丽芬这时已经把芳心悄悄向高年级的一个叫陈作梁的男生敞开了。是他的英俊让她有了心神摇曳的感觉,尽管她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走过了,回头看一眼,他也在回望,她脸色绯红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慢慢地,通过眼神的交流,两颗火热的心走近了。

就在这年夏天,陈作梁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无法再继续上高中了。不能不说陈作梁是优秀的,不但文章写得好,人也长得精神,可谁让他生在地主家庭呢,回家当农民成了他唯一的出路。自此他将和翻身得解放的那些大老粗们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耕耘、劳作,汗珠子往土里落。

李丽芬深为他惋惜,功课那么好,糟践了。可这是没办法的事,由不得人。但他们没有断了来往,在放学的路上李丽芬不时会“偶遇”陈作梁。他陪她一同翻过山口,在那里作别,直到目送她进了村庄,这才掉头往回走。

然好景不长,她父亲上山采药时遇到雨天不慎跌下了山崖,命虽保住了,但人残疾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困境,辍学成了她难以割舍的选择。正因为从小到大得到父亲的疼爱,她才能到离家很远的镇上去读中学。而今家里的担子一下子落在了母亲身上,虽说她还有个哥哥,但嫂子不那么通情达理,早早就分开过了。

“丫头,都是我害得你上不成学了。”拄着拐的父亲眼泪吧嗒。

李丽芬最见不得长辈流泪了,她宽慰父亲说:“我能把书念到镇上已经是造化了,在咱们村里能读到初中的女娃就我一个,爹,不怨您,我知足了。”

“唉——”她父亲除了长叹还能怎样。

多日后,有媒人上了门。

李丽芬知道唐老师有个儿子在外地上学,但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听媒婆说,唐亦芎去年就已经毕业分配在省城地调队,不但工资高,还发放野外津贴。论家境,唐家没说的,这本就是吸引女孩子最关键的地方,何况她家那种情况的确需要她找个殷实的人家给帮衬一把。但她心里有陈作梁,答应了唐家意味着从此和他彻底告别了。

她纠结,她矛盾,她心乱如麻。经不住家人的劝说,思来想去,为了这个家,她违心地点头了。既然选择了唐亦芎,她只有再去见陈作梁一面,忍痛把心中的那根丝线给隔断了。

到了年底,唐亦芎回来了,一经见了面,李丽芬心有些发凉,唐亦芎不但个头不高,相貌也平平,根本和高大帅气的陈作雍无法相比,就连哥哥也觉得委屈了妹子。但父母发话了,过日子要紧,长得好能当饭吃?人家身为公家人,不挑咱们就不错了,还嫌弃个啥?

既然在此之前已经答应了唐家,李丽芬也不好反悔,只有穿上婚嫁衣去给唐亦芎做老婆。

唐亦芎对她很体贴,到底是有文化的人,懂得疼人,这让李丽芬深感欣慰。

结婚后,唐亦芎对李丽芬说,等开学了你就再去念书吧。李丽芬说,算了,都嫁人了还念书,让人家笑话。唐亦芎说,不行让父亲在家里给你上课。李丽芬脸红了,那像什么话,公爹给儿媳妇教书,那咋能行,被人知道了还不把脊梁骨给戳段了。唐亦芎说,也是,人言可畏。要不等我出野外回来,我给你教。李丽芬说,这倒可行。不过话说回来,在乡下能识一些字也就可以了,多少女人还不都是睁眼瞎,我挺知足。

蜜月倒也甜蜜,待过完年唐亦芎走后,李丽芬倒也安静地过日子。偶尔,她会遇到陈陈作梁,看一眼,低头匆匆走过。

她从没想过要和陈作梁有什么故事发生。同一个村子,难免时不时要和陈作梁见面,躲是躲不开的。她同情陈作梁,为他的处境暗自叹息。家庭出身不好,没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终于有那么一天,她在回娘家返回的路上,和上山砍柴的陈作梁迎面相遇。互相看一眼,他炽热的目光让她胆怯。她想逃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脚步也挪不动了。

她说,“别这样,当心叫人见了……”

这话太暧昧,言外之意就是说在没人的地方可以允许他的胆大妄为了。果不然,他不撒手,拽着她钻进了密林深处。尽管她也挣扎了,但在心里始终觉得对陈作梁有愧疚的李丽芬面对这种情况,她的挣扎徒劳的。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是惶恐的,她却又无力将他推开,半推半就中本不该发生的事却发生了……

过后,她很自责,这是咋了,怎么会与他做了那事。她暗暗发誓,绝不再和那人有半点瓜葛。可那个影子难以抹去,时间一长,欲望像毒蛇一样在她体内冲撞、撕咬,她竟然管不住自己,随着纠结的脚步,再一次走进了那片滋生情爱的山林。

耳边皆是树叶的喧哗,满脑子都是多日前的那个不期而至的交融。

然,视线里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她有些怅惘。

就在黄昏的村道上,她去井台挑水,不其然和他迎面遇上,看一眼,脸就红了,从他依旧炽热的目光里,她明白他的暗示。

乡下人睡得早,天一黑公婆就掩门歇息了,起先坐在西厢房灯下的李丽芬还能听见北屋公公婆婆的说话声,后来待一切完全静下来的时候,她悄然出了门。

李丽芬是一个表面宁静、内心火热的乡村女子。也就是她的这种火热,把自己焚毁了。表面上看似她耐不住长时间的寂寞,滚进了别的男人怀里,其实她是放不下和那个叫陈作梁的一段真情实感。

一出村子,她奔向了那片山林。

那棵老槐树后,陈作梁已经在等候多时了。突然闪出身来,差点把李丽芬吓得叫喊起来,他赶忙捂住了她的嘴。

“干什么呀,你个坏家伙。”

等一切平静下来后,她要走,他说:“三天后我还在这里等你。”

她没有啃声,走向林外。

一回到家,李丽芬掩上门,身子轻轻靠在门板上,用手安抚住慌乱跳动的心。她连灯也未点,宽衣上了床。暗夜里兴奋的她渐渐有了害怕,更有深深的懊悔,如此和别的男人那样,把爱自己的丈夫置于何地,自己和娼妇又有何区别。天底下的男人什么帽子都可以戴,唯独没人愿意戴有辱祖宗的“绿帽子”,可她却不知羞耻地那样做了。

虽说她很自责,但一经见了陈作梁的面又管不住自己,甘愿在村外的树林里、山坡上,借着夜幕的掩护,一次次出入。

终究还是暴露了,她和他的行踪被人发现了,捉奸拿双,想抵赖都不可能。陈作梁被人捆绑了,关押在村委会,李丽芬灰溜溜地被放回家,一进门就跪倒在公婆脚下。

唐亦芎的父亲发怒了,作为旧时的老文人,他哪里能容得了门风被败坏的丑事,这样的女人万万是不能再要了。在旧社会这种坏女人只能被沉了水潭,现今虽说不能了,但休了她总是行得通的,撵回娘家是老先生果敢的决定。脸面丢失了,何必再给娘家爹妈现眼,走向九泉成了她唯一的去处。

那一晚虽说她暂时留在了婆家,但她知道一切温暖的日子在今夜画上了句号。也就是那一晚,被关在村委会的陈作梁磨断了手上的绳索,掰断窗棂逃之夭夭,从此离开村庄没了音讯。

在走出唐家前,李丽芬知道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怨不得别人,她最后打量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半年的家,孑然一身走出了唐家的门。

山道弯弯。

这条路她时常走过。依稀还记得,她嫁入唐家后回门,行走在这条路上有唐亦芎陪伴在身边。那天没有风,天气很好,在没人的林间,他悄然牵住了她的手。可现今做下了丢丑的事,陪伴她的只有凄冷的清风。

在高坡上李丽芬停住了脚步,再次怔怔回望山脚下,这个世界爹妈成了她仅有的牵挂。眼里没有泪水,痴呆呆地似乎连魂魄也没了。过了好久,她从挽着的包袱里拽出一条布带子,甩在树杈上,挽一个结,把自己悬了上去。

是她的哥哥救了她。

闻讯妹妹做了丑事,当兄长的担心她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再做出什么蠢事,急忙往唐家赶,不管怎样,她也是亲骨肉啊。半道上果然看见了可怕的情景,大惊失色,狂喊着几步冲过去,把妹子放下来,拿手拭了鼻息,她还气息未绝。

“妹子,你这是干啥呀。路并没有到走绝的一步,你还有娘家人啊。”

缓过劲来的她欲哭无泪:“我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你糊涂,爹妈和我不嫌弃你。”

“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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