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斜睨了遝颓一眼,道:“久闻大名了。”遝颓离席行了一礼,道:“卑人遝颓,拜见昌邑王。”刘贺淡淡道:“不敢当啊!听闻你特批了华山派五百马匹给本王,本王应当谢你才是。”遝颓道:“王上取笑。衡山派和华山派的江湖恩怨,倒劳动王上了。”刘贺道:“江湖恩怨?”遝颓道:“只是江湖恩怨,王上若是不信,匈奴国国师可为证。”刘贺看向阿拉提,意是询问,阿拉提便道:“还请公主、王上屏退左右。”安夷公主便望着遝颓,遝颓道:“师傅并非外人,毋须避让。”这是要留下张五郎了,安夷公主便道:“羽林郎皆去罢。”遝颓本欲借机将嚜岫支开,刘贺却道:“还请姑娘一舞助兴。”遝颓无法,只得作罢。见羽林退出,阿拉提便道:“昌邑王,衡山派谋建马队,数年前便已有区划,并无它意,倒是华山派,只怕是欲借昌邑王与匈奴之力,与衡山派在江湖之中一争短长。”刘贺亦是聪明人,一点便透,却道:“国师如此说,便是舍了华山派了。”阿拉提道:“是华山派实力不济,自行退出而已。”刘贺道:“看来国师是铁了心肠要与衡山派为伍了?”阿拉提道:“昌邑王又何必定要为难衡山派?”刘贺只担心衡山派背后有甚势力,于自己大业不利,至于马队,本是华山派提出来,自己本是可有可无的,更何况尚有五百马匹可供驱使,足够应付了,便不放在心上。匈奴人和自己的目的是一致的,因此见阿拉提如此,早就放下心来,道:“想要本王既往不咎,便让嚜岫随本王入王宫去。”

此言一出,阿拉提、安夷公主、张五郎和嚜岫皆齐刷刷的看向遝颓。遝颓心中沉吟:“答应了罢,如何对得住嚜岫?不答应罢,又是赤裸裸的交换。”看着嚜岫,见她满脸殷切,心中一热,忽然间灵机一动,道:“国师,便请回匈奴禀报单于,马队之事,就此做罢了。衡山派马队,只在西域诸国、西南夷、两粤交通了。”这是在向阿拉提施压了,众人皆明白,阿拉提甚为恼怒,却不得不道:“昌邑王,大局为重,需知,合则两利,分则俱败。”刘贺暗道:“自己有求于匈奴,而阿拉提在匈奴又位高权重,不能得罪,现今他把话说的如此重,是不容反驳了。”只好强自忍耐道:“既是如此,便不使国师为难了。”阿拉提道:“昌邑王好雅量。如此,阿拉提便回匈奴复命去了。”刘贺道:“何时?”阿拉提道:“就这几日罢,和遝颓先生谈好细节便去。”刘贺道:“可惜本王尚要北上长安,便不能想送了。”安夷公主忽的插嘴道:“昌邑王进长安,怎生我这个宗正不知?惯例,诸侯王就国、离国需得宗正代为传旨。”刘贺道:“侄儿奉密诏。”安夷公主便没再接话,门外羽林忽然禀告道:“禀告公主殿下,门外阳翟县令圭孟求见。”

安夷公主一皱眉,道:“小小县令,求见做甚?”门外羽林道:“禀公主殿下,圭孟说是劾昌邑王不法。”安夷公主一笑,望着昌邑王道:“这县令倒也有趣。领他进来罢,本公主身为宗正,是不得不管啊。”羽林便领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进来,一脸精悍之气,纳头便拜道:“卑臣颍川郡阳翟县县令圭孟,叩见公主殿下、昌邑王殿下。”安夷公主道:“昌邑王便在此,你当面说罢。”昌邑王却抢先道:“姑母,不用他说了。方才过都尉府,却是伤了郡里几匹马。”安夷公主睁大眼睛,道:“圭孟,便是这等小事,你便巴巴的跑来这?”圭孟道:“伤马却是小事,昌邑王如果按律受罚,那此亦是小事。偏昌邑王并不认罚,此便是大事了。”遝颓很是喜欢这个风骨硬朗的县令,见他硬頂安夷公主,便道:“县令大人为几匹马,而让安夷公主和昌邑王留下对颍川郡的不好印象,得不偿失啊,况且,如今权贵奸淫掳掠之事亦是不胜繁举,此却是小事一桩,何必如此?”

圭孟一听,怒道:“先生慎言!国法岂有小事?”昌邑王见其如此强硬,亦是怒道:“本王刘氏贵胄,高皇帝嫡亲,漫说伤了几匹马,便是杀了人又如何?今日本王偏不认罚,你又能奈本王如何?”圭孟道:“武皇帝尚有轮台罪己诏,何况诸侯王乎?今日昌邑王如要硬抗国法,卑臣十步之内定叫王上血溅堂中!”此言并未慷慨激昂,但在场众人皆是人人信了。似张五郎和阿拉提这样的高手,自然是并未将此等威胁放在眼里,但圭孟的此等不畏强权、不计生死的气概却是让二人颇为佩服。刘贺身边并无一人侍卫,满心期望于阿拉提,阿拉提却是视而不见,他实是有些担忧这个愣头愣脑的一根筋当真做出甚么事情来,那便是太不值当了,一时竟不敢接话。还是安夷公主道:“圭县令,伤几匹官马何至于见血?况且,此似是圭县令私刑了罢?可与国法无干系。”圭孟道:“昌邑王倘若守法认罚,卑臣断无此举。”安夷公主道:“昌邑王犯了何事?按律当如何?”圭孟道:“昌邑王犯《厩苑律》其一:伤乘舆马、决革一寸,赀一盾,二寸,赀二盾,过二寸赀一甲,其二、已驰马不去车,赀一盾。马伤过二寸,总计赀一甲二盾。”

安夷公主笑道:“区区之数,尚不及一晚餐之费用,昌邑王何必意气于此?”刘贺接连遇到两个小人物强顶,且皆是束手无策,心情万分灰恶,懒洋洋的道:“姑母所言甚是。侄儿一时糊涂了。”安夷公主又问道:“昌邑王所罚之数目,本公主代缴可否?”圭孟道:“这是无妨的。”安夷公主便道:“如此,便请圭县令去寻一下本公主家令,可否?”圭孟行礼道:“谨遵公主令。”又给昌邑王行礼道:“卑臣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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