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三岁,他十五岁。
那是我从姑苏来京城的第一年,很多地方都不习惯,尤其是天气。我从未遇着过这样冷的冬日,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不过是一觉睡醒的功夫,雪就能够没到小腿。
我并不喜欢下雪,因为下雪很妨碍我练琴。
我每日都要练琴,要练上四五个时辰,梅花宴之前更是不敢懈怠。若是在屋子里放上熏笼,很容易困倦,练着练着便会睡在琴上,这让我很困扰。
于是我便只能命莲儿把熏笼拿出去,再把窗子打开。由于下雪,天气冷的厉害,很快我的手就冻肿了,小指上还生了冻疮,练起琴来指头迟钝了很多,这让我更是困扰。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仍旧得一复一日的练习,因为我此来京城的目的就是梅花宴。
我的父亲有很多儿子,却只两个女儿,我的姐姐是父亲的侍妾所生,没长到几岁就突然死了。所以现在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
父亲是上唐唯一的异性王爷,虽然是最富裕的王爷,却也被皇上忌惮的紧,不得不小心翼翼。
听父亲说,朝中局势多变,选好了阵营才能让林家长盛不衰。所以我被带到了京城,被带来京城接近一个将来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子。
二皇子虽是太子,却不成气候,因此父亲并不看好太子,他总说太子被废黜是迟早的事。倒是四皇子楚王和七皇子齐王更被父亲看好,特别是楚王。
这次楚王也会参加梅花宴,所以我必须在梅花宴上一举夺魁,引起他的注意。家族的荣耀和前程,在梅花宴这一天,必须由我来背负,我便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差错。
手上生了冻疮后,我变得越发紧张和焦虑,我没日没夜的练习,没日没夜的惶恐。
有一次在梦里,我竟然梦到我的十三弦筝断了一根弦。从梦中醒来后,我大骇,以致于再度抚琴时,我常常太过在意手指的力度而变得更加不知轻重。好在我的十三弦筝是极好的筝,弦也是极结实的弦,我的手就算因为没有知觉而不辨力度,那些弦仍是好好的待在上面。
可是梅花宴那日,我的梦却应验了。
刚落座的时候,我紧张的除了眼前的十三弦筝,什么都没看清。我的紧张并不完全来自于第一次上场,或是家族的荣耀。
说来好笑,我那个时候在紧张我的手指,我羞于将我生满冻疮的手拿出来。我偷偷瞥向周围的女子,没有哪个姑娘的手同我一般,肿的一个手有两个大,上面又青又紫,小指上的那个疮还破了皮。
我羞得把手藏在袖子里,紧张的两只手都在颤抖。我想就算我得了第一,楚王见了我这双手,也生不出什么好印象吧。也许我还会成为京城的笑话,成为家族的耻辱。这个想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不知不觉用指甲去掐那些冻疮,掐的袖子上都沾了血才惊觉不妙。我恨那些冻疮,恨不得用刀子把那些冻疮给剜下来。
临上场前,我抱着琴跑到外殿的院子里,做最后的练习。我的手因为刚才把冻疮掐破了,变得不听使唤,我心里很着急,用刀子把冻疮剜下来的想法又钻进了我脑子。手指猛的一个用力,琴弦崩断了。
我想我这下是真的要成为家族的耻辱了。
我抱着十三弦筝愣愣的坐在那里,不知道要如何接受上不了台的耻笑,回去要如何同父亲交代。这半年来的疲倦与疼痛一并涌上心头,眼前模糊一片。
他就是那个时候走进来的,隔着泪水,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只模模糊糊看到淡淡的青灰色,想必是姗姗来迟的世家公子。我突然觉得十分丢脸,赶紧假装伸手去摸额前的发丝,顺势用袖子遮住面颊,心里盼着他快些走过去。
他走到我跟前,却停了下来:“原来是弦断了。”
那声音温和又低缓,我听出那不是嘲笑,便大着胆子放下袖子,抬头去看他。
他也在看着我,见我放下袖子,忽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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