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繁星如许,着实是个不眠之夜。
胥仲斟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给江偃温和道:“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偃将瓷瓯抱在掌心里,来回揉搓了几番看上去甚是紧张的模样,蓦得他抬头双眸发亮道:“我若是听胥叔叔的话取皇兄而代之,叔叔能帮我做到一件事吗?”
“什么事?”
江偃犹豫了犹豫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郑重其事道:“我想娶阿娆我想让阿娆做我的皇后。”
胥仲动作一滞,神情僵了僵,随即仰头哈哈大笑。
在他的笑声中江偃露出了些许窘迫将那薄胎瓷釉的茶瓯抱得更紧耳根发红,紧张地看着胥仲。
胥仲伸出手拍了拍江偃的肩膀仍是笑不可遏:“景怡啊景怡你还真是个情种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她放不下……你说你傻不傻,等你当上了皇帝,这天下的美女还不是任你挑选,到时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江偃红着脸低下了头,执拗道:“我只要阿娆,除了阿娆我谁也不要。”
胥仲渐渐敛去了笑,脸上多了几分凝重:“这个宁娆心思很深,只怕不会跟你一心一意,你要是再取代了江璃,只怕她会恨死你,到时候就算她对你好言好色,恐怕也不是真心的,犯不上去冒这个险。”
“我都想好了……”江偃抬头看他,一双秀眸如碧波般澄净,极为认真诚恳道:“等皇兄死了还有英儒,我可以让英儒继续当太子,到时候阿娆为了英儒会跟我死心塌地过日子的。”
胥仲一愕,指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噎了许久,才缓缓道:“连这个你都想好了,看来你真心想取而代之了……”
江偃脸上浮现出几许凄怆与无奈:“我也不想这样,可……皇兄逼我去那个南燕公主和陈吟初,我不喜欢她们,不想一生都和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度过,事到如今,就算没有我,胥叔叔你也会对付皇兄吧?”
胥仲怔了怔,点头:“当然,我辛苦谋划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我一定要把江璃拉下来,把你扶上去,这也是当年你母亲的夙愿。”他目光涣散,仿佛陷入回忆,生出几分怅惘,喟叹道:“可惜你母亲死得太早,不能看到今天。”
江偃凝着胥仲那副失神怅然的模样,眼底陡然划过一抹精光,但只出现了一瞬,很快便消失无影,他睫宇垂下,满是追忆的神伤,轻声道:“若是母亲在世,一定会希望我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
“你错了。”胥仲笃定道:“你母亲若是在世,一定希望你能完成她未竞的愿望,登上高位,帮助云梁复国,庇护他们,恢复云梁孟氏往昔的繁盛。”
江偃在心底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依旧一片天真,道:“母亲的心里难道只有权术地位?就不关心我吗?”
胥仲神情微滞,随即笑开,站起身抚了抚江偃的肩膀,半分怜惜,半分哄劝道:“你母亲便是这样一个人,身为女子却一点不输男子,野心勃勃又有韬略,只可惜天妒红颜……”他顿了顿,笑道:“好了,你母亲不疼你叔叔疼你,我答应你就是,到时就让宁娆嫁给你,她有儿子、有父母,软肋太多,不怕她到时不听话。”
听到他的保证,江偃面上云霭散开,如雨后除霁,灿然笑开:“谢谢胥叔叔,那往后我全听您的安排……”他想到什么,又浮上几许不安定的忧色:“您与阿娆之前不太和睦,您不会假意答应我,而暗中害她吧?”
胥仲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宁娆怎么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心意,就不会让一个女人来破坏你我之间的感情。只要你的阿娆乖乖听话,别出来坏事,我保证,绝不会害她。”
江偃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小声说:“那我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胥叔叔你也早点休息。”
胥仲凝望着他,慈爱地点了点头,一直将他送到门口,顿了顿,没忍住,拉住了江偃,颇有些激动道:“景怡,我前些日子翻阅云梁古籍,找到了些许关于起死回生的记载,原来当年关于云梁一族掌握起死回生之法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古籍上说云梁王蛊可达此效,可惜……书籍的年岁太久,书页有所缺损,记载的不完善,具体怎么做还得再研究。”
江偃满是狐疑,试探着道:“胥叔叔,这听上去很是不可思议,不可能吧……”
胥仲道:“怎么不可能?云梁人本就是最近于神之一族,云梁蛊虫的神奇我们都已见识过了,诸多不可能都已经成了可能,区区起死回生又算得了什么。”
江偃看着他执迷到几近癫狂的模样,突然觉得一股冷意飕飕的从心底往上蔓延,顺着经脉传遍四肢百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试探着问:“可云梁王蛊已经失传了,除了淮竹和阿娆体内的两只,世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王了,你该不会是要……”他加重了语调:“云梁古籍上有记载,一旦植入云梁王蛊,那便是要跟一辈子的,蛊在人在,蛊失人亡。”
胥仲了然地掠了忧心忡忡的江偃一眼,蔑然道:“放心,我不会去剖你的阿娆的心,不是还有一个孟淮竹吗?等我找到了确切的可以复活你母亲的方法,我就把孟淮竹抓过来,剖心取蛊。”
“淮竹……”江偃脊背发寒,凉意更甚:“淮竹是云梁长公主,怎么能……”
“怎么不能?”胥仲满不在乎道:“只要能救你的母亲,别说区区一个孟淮竹,哪怕是要天下为祭,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办。”
江偃定定地看着他,缓慢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一言不发,想要推门出去。
胥仲却抓着他不放。
那双眼睛里似乎有火焰攒动,紧紧将江偃盯住,道:“你不会向孟淮竹告密吧?我看她这次回来好像和你亲近了许多,你不会向她出卖我吧?”
江偃将他紧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开,勉强地蕴出一抹僵硬的笑,“怎么会?这是为了我的母亲,我怎么会轻易泄露出去。”
胥仲这才放了心,含笑着将他推出了门,不住地叮嘱他“早些休息,保守秘密……”
江偃从他的住所里出来,顺着蜿蜒的山道一直往前走,寒风迎面拂来,他丝毫不觉冷,只是觉得刚刚仿佛是从一个魔窟地狱里出来,被这人间的风一吹,反倒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犹豫了犹豫,又返身去找宁娆。
宁娆已经换了寝衣想要就寝了,这一整日辛苦跋涉外加担惊受怕,她早就心力交瘁了,初一着榻,困意上来,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寐中忽闻锣鼓声震天,惊得她猛然醒来,揉搓着惺忪睡眼从榻上坐起来,恍恍惚惚发觉,原来不是锣鼓而是有人敲门。
她一边迷迷糊糊地抱怨着谁这么晚了来敲门,一边下榻去开,开了一道缝,便看见江偃那张愁绪漫然的脸。
他撞开门自己挤进来,又回身仔细地把门关上,握住宁娆的肩胛,道:“那是个疯子,十足的疯子,我们不要与他周旋了,立刻就走,云梁也好,旁的什么也好,交给皇兄,让他来解决。”
说罢,去开了碧纱橱,要给宁娆收拾行李。
宁娆醒了大半,忙去拦他,斥道:“你又发什么疯?不过是让你去见胥仲,怎得又成了这副样子……”
江偃停下动作,道:“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什么起死回生的记载,说剖心取云梁王蛊可以复活我的母亲,他……他草菅人命,疯狂至极,真不知后面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宁娆道:“原来你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我会有危险,才突然这样。”她深深地望着江偃,道:“我们不能走,大敌当前,景桓已经分身乏术了,他没有余力来替云梁消灾。我们总不能让他扔下这百万里的南郡山河,弃渔关于不顾,来替我们收拾烂摊子吧?”
“更何况,胥仲的手中有太多的筹码,蛊人,当年沈易之出走的真相,若当真如你所言他发了疯拿这些东西来对付景桓,那景桓就是前有罗坤,后有胥仲,腹背受敌。哪怕最后勉强取胜,他的声誉也全毁了,要被人指指戳戳一辈子,受尽职责谤议,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偃随着她的话渐渐平静下来,将手中的行李放下,沉默片刻,突然抬头道:“我这就找孟澜,问他要迷药。”
宁娆安抚似得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和缓道:“景怡,你不要慌,我说过了我们还有五天的时间,足够我们绸缪布置了。迷药我会替你向孟澜要,你这几天就安安生生待在自己房里,不要与我过多接触,以免胥仲对你起了疑心。”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