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真好啊!”

古色古香的寝宫之内,一名年近花甲的老者,身披布袍,精神矍铄,慈眉善目微蹙之间,正直直盯着卧榻前方案几上,摆着的一小碗莼菜羹,口中发出了满是沧桑的感慨。

此人,正是近数十年来,九州大陆最有权势的男人,南朝梁国开国皇帝,萧寅!

在华夏历史上,曾有过许多开国皇帝。总体而言,能够奠定一个国家或者一个王朝不世基业的,都可谓是牛人。

而萧寅,更是牛人中的牛人。

论武功,萧寅建立梁国后,一扫自宋国后期以来,北马压倒南风的颓势,将才韦叡、曹景综等人,皆有大胜魏军的骄人战绩。甚至朱荣的崛起,固然其本身军事能力出众,但魏国因战略重心放在防备梁国,而导致无力应对六镇起义,客观上也为朱荣创造了天赐良机。

文治方面,萧寅在位三十余年间,开荒拓土,锐意经营,创造了南朝经济文化最繁荣的时代,号称“天监之治”,更推动九州经济重心加速南移。

在个人能力上,萧寅被公认为“文武冠冕”,修为已达九品天阶,名列天下最顶尖的高手,足以和三教九势领袖分庭抗礼。在他年轻时,就已经是南方最负盛名的大文豪之首,无论经学、史学、佛学、书法、绘画、诗歌、乐器、棋弈等等,萧寅每一项都做到了极致,堪称造诣非凡。

萧寅长年布衣素食,五十岁后就不近女色,道德修养与毅力皆无可指摘。他至今共有子五女,每一人都有杰出才华,长子萧桐更是惊才绝艳,不在乃父之下,故培养儿孙亦成绩斐然。

可以说,除了统一九州的大业尚未成功之外,萧寅已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完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完人,他也有着自己的烦恼,其中最大的一项,就是盛年不重来。

人生七十古来稀,萧寅心中非常清楚,“吾皇万岁”不过是一句听起来很美的口号。古今帝皇能活百岁者,除了传说级别的人物,基本上没有。他的辉煌一生,已不可逆转地进入了倒计时。

而越是如此,萧寅在意的东西就越多。譬如亲情,譬如健康,譬如权力,譬如自己最看重的名声。

正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笃信佛教的萧寅慈悲为怀,被誉为“佛心天子”,乃三教九流之士共同推崇的典范。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一生是完美的,那么愈是接近暮年,他就愈发珍惜这个“完美”,不允许自己的名声上有丝毫瑕疵。

故而,萧寅最痛惜的事情有两件:第一,是次子萧棕投敌叛变,成为梁国皇室耻辱;第二,就是自己居然已经老到,连“消灭”一小碗最爱的莼菜羹,都显得那么困难。

“老人食饭,不在饭,而在食。如果是十年前,朕一口气可以吃掉至少二十碗这样的莼菜羹,但如今朕却连一碗都吃不下。这就是老的代价,这就是年轻真好。”

修容阮氏低眉顺目,捧起瓷碗,劝慰道:“陛下气度,举世罕有,如今依然春秋鼎盛,偶尔胃口不佳,恐节气侵扰,又何须伤神呢?”

萧寅摇摇头道:“都说虎老威犹在,但很多事,随着年纪大了,就不想去管。据说太子近来身体违和,太医看了怎么说?”

阮氏轻声说道:“太医回禀,桐儿乃思虑过度所致,静养即可。”

萧寅默然一阵,淡淡道:“或许朕待他太过苛刻。”

阮氏蹙着眉道:“普天之下,父母之心,更无陛下此等怜爱儿孙之人。贵嫔姐姐过世,桐儿向来至孝至诚,追思母亲乃常情也。只恨那无良道士妖言惑众,桐儿当属无心之失,父子之间,切莫因此隔阂,方为正理。”

萧寅叹道:“厌祷之事,朕可谓深恶痛绝。然太子好文,一向也与道家无涉,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妖女……罢了罢了,毕竟他的长子,也是朕的长孙。只是,棕儿啊,为何你要伤朕之心至此?”

言及萧棕,阮氏亦是神色戚戚,因为自从萧棕投敌之后,她在宫中的好姐妹,也就是萧棕的生母吴淑媛,就已被废为庶人并迁居冷宫。尽管在贵嫔丁氏萧桐生母、年初亡故以及自己的努力下,萧寅赦免了吴淑媛,但旋即却中毒而死,成为一桩悬案。

“朕不知派了多少人送信给他,捎去了他小时候穿过的衣物,善待他留在康城妻妾眷属,并许他回国后一切如故。可他竟然恨朕至深,不为所动,甚至连一封回信都不肯写。朕实在愧为人君,愧为人父啊!”

言毕,神情激动的萧寅从阮氏手中夺过那碗莼菜羹,就想用力掷于地,却又想起糟蹋粮食乃自己严令禁止之事,只好郁郁寡欢地放下手,想要将碗放回案几之上。

就在此时,寝宫外却传来了太监徐福仓惶的声调。

“启禀陛下,神飞卫千里加急,豫王殿下,他、他……”

萧寅眼神一凛,再不见丝毫老态,身形挪动之间,很快就推门而出,紧盯着匍匐于地犹自颤抖的徐福。

“棕儿怎么了?速速道来!”

徐福磕着头,颤声道:“神飞卫回报,豫王殿下,已于前日深夜,遭到满门屠杀,连首级都、都、都不翼而飞了!”

“什么?!”

纵使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萧寅,乍闻此语,如雷霆霹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中瓷碗,轰然落地,如一颗破碎的心。

阮氏急急前来搀扶之时,赫然发现萧寅转瞬之间,竟似又老去十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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