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前,月十五,月圆之夜,魏都阳城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一名少年被另外名年纪相仿之人,驱赶着来到城南洛水之滨。

在此之前,他已经饱受欺凌,嘲讽谩骂、拳打脚踢、奴役轻贱,乃日常必经受之苦,甚至昔年兵圣韩淮阴最不堪的遭遇,少年也已尝过个中辛酸。

这一夜,秋风习习,万家灯火折射在潺潺流水上,形成嶙峋波光,在迷离夜色中凸显出别样的朦胧美。

然而,少年却在拼命挣扎中,眼看着一块烙铁距离自己的脸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一股灼热而凶狠的气息,而这股气息,将会带给他持续一生的痛苦,令他永远无法仰起头顶天立地做人。

所以,他反抗,他挣扎,但,无济于事。

在最后的刹那时光里,少年突然露出了一个凄然的惨笑,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朝着天与地扩散,甚至令那嬉笑着的人,也为之一愣,暂时停下了残忍的步伐。

然而,该来的,不该来的,终究都会来到。无以复加的剧痛摧毁了少年的精气神,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华丽王府最破旧的茅草屋中。

至亲之人依然只留下冷漠厌弃的眼,令少年感到莫大委屈。但更加委屈的,是从这一夜开始,他的左边脸颊之上,永远嵌着半张阴冷的铁皮。

而在铁皮下方隐藏的,是刻在应该已经腐坏的面颊上,那代表着绝对屈辱的一个字——“奴”。

萧凡从此,放弃了对命运的抗争,尽管过往的抗争,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就在相隔一天的月十六,伤害萧凡的罪魁祸首,安乐王元祐突然“洗心革面”,令人惊愕地脱离了阳城纨绔圈,从此专心致志扮演起了一代贤王的角色。

而萧凡,却在元祐弟弟元禧等人的编排下,成为了阳城百姓嗤之以鼻的新祸乱,更在新的“元初魔”中,排名第一。

因此,萧凡迄今为止的人生之中,最怨憎之人,当属元祐、元禧、元祎三兄弟。

可如今,他们四个人却碰在了一起,三把锋利的屠刀,刀光凛凛,刀尖都指向萧凡;下一刻,锋芒一吐,就将残忍结束萧凡短暂的人生!

时间再回拨到十四年前,同样是月十五,月圆之夜,梁都康城之中,也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刚刚晋封豫王的梁国二皇子萧棕,就如同往昔一样,骑着骏马入城郊栖霞山狩猎游玩,但这一次,当他回到豫王府中时,身边却多出了一口泛黄老旧的木箱。

木箱被安放在书房里,屏退左右的萧棕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将木箱打开,不见珠宝玉器,不见金银财帛,更不见神兵利刃;静静躺在木箱里的,只有一名身着布袍却活泼可爱的幼童,正沉浸在美梦当中,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萧棕也露出了微笑。从此,他就将这名幼童养在自己府内,对外宣称是山中猎户的孩子,被遗弃在荒草丛边,差点葬身虎口,幸得萧棕救回,收为义子。

幼童逐渐懂事之后,萧棕私下里告诉他,自己并非他的养父,更不是生父,而是他的二叔。幼童亦曾问过萧棕,自己的阿爹是谁,记忆中温柔慈爱的阿娘又去了哪里,但萧棕始终不曾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四年间,萧棕与幼童形影不离,舐犊情深,识字、吟诗、骑射、习武、作画,多才多艺的萧棕将自己懂得的、拥有的,手把手教给了侄儿,更不曾在饮食起居上让侄儿受过半点委屈。名为叔父,但在幼童心中,萧棕更与生父无异。

犹记得六岁那年,幼童随萧棕外出狩猎。这一回,他真的从突然受惊的马上摔入了荒草丛边,而后,又真的出现了两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虎视眈眈择人欲噬。

幼童自然被吓得哇哇大哭,却引来猛虎左右夹击一扑而上。萧棕大喝一声,单枪匹马,搏虎杀虎,最终救下幼童,但自己的左臂却被虎牙生生贯穿,从此留下轻微残疾,每逢阴冷天气皆会酸痛不已。

纵使后来经历了不堪的十年,但在萧凡心中,二叔豁命搏杀猛虎的那一幕,永远不会从记忆中抹去。后来易名为萧瓒的萧棕,将鞭打怒踹萧凡,当做宣泄情感的渠道。每每此时,萧凡更愿意相信,二叔必然有着难以对人诉说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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