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顷刻便至,无暇思考车夫为何突然消失,元镛交代颜旷组织众人等候祭天大典,自己则在元彪的陪同下,疾步前往朱荣所在的中军大营。

甫一进入帐中,眼前诡异的四人“组合”,立时令元镛感觉有些头疼。

魏国新君元祐居中,彰显出他如今尊荣的地位,毕竟从法理上讲,元祐既是文帝嫡派子孙,受地方武将拥立虽然不甚合法,但成者王侯,元祐上台统治北方,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左首第一个位子,代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依北朝惯例,文官以左为尊,武将以右为尊,这个位置,理应属于大丞相元镛,而天柱大将军兼尚书令朱荣,身为武将首席,更适合坐在右边。

但面对此刻大马金刀坐于左首、神情犹有一丝不甘的朱荣,元镛自然不敢与之相争。须知朱荣作为如今北境实际上的第一人,手握军权、战功赫赫,地位自然只是稍逊元祐一筹而已,实际上,平日里几乎都是元祐仰他鼻息。

元镛将目光转向右侧,第一个位子居然是空的,仿若虚席以待一般,身后的元彪更认为这是特意为大丞相留着。但元镛略一思忖,便明白了真正的含义——朱荣不愿,或者说不屑有人与之并肩。

作为官场老狐狸,虽然受到轻视,但元镛根本不会计较这种表面功夫。可当他再往下看时,不由为之愕然。

左边第二位还是空的,但右边第二位则端坐着早已是阶下囚的前统治者胡太后。而胡太后怀中,还抱着一个熟睡正酣的三岁幼童——已被废的小皇帝元昭。

当初明帝元褆暴毙,胡太后被盛传是杀子恶魔。为了尽快平息风波,她匆匆宣布立元褆的幼子元昭继位,结果舆论大哗,反而更将胡太后推上风口浪尖。只因元褆驾崩时不过十三岁,却有了一名三岁的幼子,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所以元昭的身份必然为假,胡太后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但彼时内外交困,她亦是无可奈何,只能冀图待各地叛乱平息后,再来收拾残局。

当初欲立元昭为帝时,胡太后曾与元镛商议,元镛认为此举荒诞,后患无穷,不若从文帝子孙后裔之中择优而立。但胡太后担心新君难以掌控,最后还是推了元昭出来。实际上,这号称明帝幼子的小儿,根本姓胡不姓元,乃太后娘家人也。

元镛之所以没有强烈反对,主因也是顾虑河北、关中等地战火纷飞,内部实不宜再激烈动荡。而元昭显然只是用来应对时局的工具,以胡太后城府,一旦局势稳定后,也断然不会为自己留下一个受人非议的活靶子。元昭命运之可悲,可说从他被胡太后选中那一刻开始,早已注定。

此时此刻,眼前这四个人,一个理应自称“朕”,一个一向自称“朕”,一个被人强行代称“朕”,还有最后一个,恐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称“朕”。

但问题是,泱泱九州,天下之大,真能称“朕”的,除了南方萧寅外,北方只能有一人。他们,最后究竟会是何人称“朕”?

再环顾营帐周围,除了跟随自己前来的元彪外,只有温子昇一人属于元祐阵营,其余者,费牧、高权、朱兆、慕容绍、夏侯獍、贺兰胜天,都是随同朱荣崛起的当世高才,可谓文武兼资,冠绝北境。元镛心中不由哀叹一声,以元氏无人可用的窘境,朱荣之势恐难以抑制也。

眼见元镛到来,三人表情各异。元祐早年号称八魔之首,横行无忌,跋扈嚣张,但每每闯下天大祸事之后,难免受到宗族首领元镛斥责,故而关系比较一般。但后来元祐突然修身养性,刻意讨好结交各方权贵,元镛自然属于他的攻坚重点,但是奇珍异宝就送到手软。不过三两年间,元祐俨然已是元氏年轻一辈最杰出的人物,这一切的背后,自然也有元镛的影子。

但此时看到元镛,元祐并没有表现出过往的热情,只是淡淡说道:“大丞相一路奔波辛苦了,请坐吧!”

元镛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元祐眼中不满之色一闪而过,却没有再说什么。胡太后则始终双目紧闭,眼皮子连动没动一下,仿若对元镛的到来充耳不闻。

倒是传闻中嚣狂至极不可一世的朱荣,当即长身而起,满面堆笑地亲自迎接元镛,还亲热地拉着他的衣袖,示意要将左边上首之位相让。

元镛自然不会相信此等虚情假意的小伎俩,心中倒是有些好笑。今日实乃他与朱荣首度会面,看来此人,军事方面虽是不世出的天才,但论政治手腕,还是远不如自己娴熟,起码尚未达到不露痕迹的境界。

“大将军挽狂澜于既倒,本王深深钦服,只恨不谙军旅之事,无法给予大将军更多的帮助。以此旷世之功,大将军自当坐于上首,本王叨陪末座就是。”

谦逊间,元镛却是连左首第二个座位都放弃,直接坐在第三个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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