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惊骇地望向唐,顿在半空中几秒后,滞缓地扭过头,又是悲哀又是无奈地说:

“那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他抿了抿嘴唇,说,“街区原来的居民们目前都在郊外的七家废弃工厂里。”

张丰毅不敢相信,即使工厂的面积足够容纳十万居民,但聚集地的秩序如何维持,难道没有人反抗吗。市政府和督察局对如此大事,怎么能一无所知。

他把椅子挪近老男人的位置,两手配合,比出一个“十”字,向老男人质疑道:

“十万人呐,怎么可能。”

老男人应声探头过来,直直地注视张丰毅的双眼,张丰毅闻到了新鲜的白酒味。

“但情况确实这样,你低估了那个人。”

“十万人中其实仅有三千人忠实地听从那个魔鬼的命令,他们不知道被那个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竟然相信、甚至崇拜那个魔鬼。本地原有的黑帮成员、街道上的流氓和部分穷途末路的失业矿工也加入了他的队伍,为的是赚取巨额的利润。”

“至于剩下的人,他们手无寸铁。”

“因为担心走漏风声,所以他们全部被关押在七座工厂的厂房里,由持枪者轮流值守。那七座工厂曾经是全省的重点炼油厂,鼎盛时期的工人总数有上万人,占地达数公顷,完全有能力暂时承载十万人居住。”

张丰毅仍是半信半疑。

老男人的说法虽然听上去有一定可能,但太难执行了。没有谁能保证过程中不出任何差错,而一旦出了任何差错,市政府和督察局必然会得到消息,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无从谈起。

“你不相信。”老男人看着他的眼睛断定。

…叫我怎么相信,细想起来,老男人简直是疯言疯语,谁有如此本事能在半个月内完成迁移十万人的浩大工程,而且古往今来有成功的先例吗。

老男人高声嚷叫起来,他的情绪很激动。

“你不要总是用你的思维去考虑别人的事情,他是个疯子,他是个魔鬼,他指使手下的办法不只一种。他可以用所谓的理想和信仰欺骗别人,也可以用金钱去引诱那些穷人,还可以通过更加简便的办法杀人,暗中杀掉阻碍他的人。”

不要用我的思维去考虑别人的事情…

张丰毅在心里把老男人的话默诵了三遍。不要用自己的思维去考虑那个人,那么就应该换成那个人的思维,可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他会是老男人说的那样吗。

见张丰毅依然不肯相信,老男人握着酒瓶的细颈,生气地把酒瓶砸到桌面上,又说:

“你以为,把十万居民牢牢控制在一个人手中,真的很难吗。政府都未必能做到的事,难道一个人就能完成吗。我告诉你,你是大错特错,其实它是能够实现的,只要你知道每个人的弱点,知道每个人的软肋。”

“别看我老头成天喝酒,我心里明白得很。”

“这城市从建立之初就诞生了一批又一批的领导、老总、大哥,但他们都未能做到那个人的地步,所缺乏的就是一点像他那样狠辣、疯狂。所以我们畏惧他,把他叫做魔鬼,可事实上谁都渴望成为他。”

“就拿一个月前的杀人案来说,本地黑帮里的大哥、小弟都知道那是他做的。”

“可谁也不敢告发,因为死者生前与本地黑帮有交易往来,通过死者的渠道,黑帮运走国家的石油、煤炭,以低价销往国外和外省。本来就是黑吃黑,大家心里又都有鬼,谁敢告发。那个人就是算准了他们的想法,才敢策划动手杀人。”

逻辑合理,条理清晰,而且符合唐的推断。

张丰毅再没有理由反驳老男人了,他确信,假如杀人案的凶手真的如同徐医生猜想的那样,是从他医院逃跑的精神病人。

那么有了老男人的叙述,他现在就能够大致推理出那个人的经历。

他先杀了值班的女研究生,然后逃出精神病院,在城市某处潜伏起来。经过将近一年的周密策划和准备,他杀掉了与黑道有联系的男性被害者,借机进入本地的黑帮。随后他利用地下渠道,聚拢无辜群众,形成属于自己的力量。最后他再进行迁移居民的大工程,组织银行劫案。

整个过程异常复杂、曲折,张丰毅觉得他快被自己的分析弄糊涂了。

然而现在还不清楚那个人做这一切,究竟怀有怎样的目的,又是什么支撑着他做这一切,是仇恨、信仰,还是唐所谓的杀人的快感。不过张丰毅至少可以肯定,那个人绝不是为了金钱、利益。

“可怕的对手。”听完老男人的叙述,唐轻声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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